夜已深了,仍留在撷芳殿的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听得赤鸢的这一声,黛玉精神一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柔嫔下意识握紧了定妃的手,定妃则挺直了脊背,眼中燃起一抹复杂的光芒——有期待,有紧张,更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黛玉定了定神,沉声道:“带进来!”
两个小太监押着一个被反剪了双手、五花大绑的小太监走进殿内。
那小太监身材瘦小,浑身颤抖,口中被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定妃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目光死死盯着那蒙面男子,呼吸急促。
赤鸢一把扯下了小太监嘴里的布团,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一张带着惊恐与绝望的脸暴露在烛光下,有些面生,不过看年纪,入宫时间应该也不算短。
不知道他之前都伺候过谁,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要做这样掉脑袋的事儿。
黛玉冷冷地看着这小太监,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不怒自威的寒意,刚欲开口,却听得旁边传来一阵碰到桌椅的声响。
声音虽轻,此时在这肃穆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神色不禁有些不耐,究竟是谁在这等时刻这样不稳重。
转过头去,竟然是柔嫔,扶着椅子边的小方几,面上露了些慌乱的神色。
见黛玉看向了她,她赶紧起身立好,不禁露出一抹赧色屈身行礼:
“嫔妾失仪,许是起身猛了,觉得有些头晕,请娘娘恕罪。”
黛玉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
“今日确实有些劳累,既然身子不适,正好一会儿让太医给你请个平安脉。”
“嫔妾无事,平白让娘娘挂心了,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一夜就好了,不必兴师动众。”
黛玉见她坚持,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是柔嫔惯常的谨慎,不愿因私事扰了宫中大事。
倒是柔嫔身后的语迟小声地拽了拽柔嫔的袖子:
“娘娘,那小太监,不是……”
“休得胡言!”
柔嫔狠狠甩开了语迟的手,语迟立马闭上了嘴,讪讪地不敢出声,只低了头用双手绞着衣角
“既然你会被抓来这里,想来不用本宫问,你也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本宫问你,是谁指使你?为何要毒害弘曦,还将这祸水引向本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大可以请你一家老小进慎刑司做客。”
“奴才……奴才是钟粹宫的阿福,之前……之前是伺候穆妃娘娘的。”
穆妃?
黛玉心头一跳,目光不由地看向了柔嫔和刚刚说话的语迟。
她素来心思缜密,怎会忽略这主仆二人的异常?
黛玉垂眸,心下随即了然。
之前乌拉那拉氏还在的时候,柔嫔经常和穆妃在一起,后来又和甄玉娆因着样貌相似而交好。
几人之间既然经常来往,那这小太监怕也是相熟的。
如今柔嫔让语迟三缄其口,大概是怕这小太监胡乱攀扯自己吧?
黛玉不免冷笑了两声:
“你倒是个忠心的,你家主子生前恨毒了本宫,在木兰围场时恨不得手刃了本宫。本以为宫内宫外已经清算了一遍,没想到竟然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哪怕是搭上了全家的性命,都要为你的主子报这个仇,还想了这么个狠毒的法子。”
阿福被黛玉一番话逼得连连叩首,额上青筋暴起,面上惨白无血色,声音颤抖:
“奴才……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并无心攀扯旁人!”
“奉命行事?”
黛玉眸光如霜,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凌厉直入心底:
“奉谁的命?穆妃已逝,你如今又在钟粹宫当差,到底是穆妃的在天之灵指使你,还是你另有主子?本宫耐心有限,你若再支吾,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阿福浑身剧烈颤抖,眼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不甘与怨毒,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奴才无能,不能为穆妃娘娘报仇,奴才认了。但是皇贵妃娘娘,难道您以为,您登上了这个位置,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哈哈哈哈……”
阿福忽得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旁边的赤鸢一个巴掌甩到阿福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他直接伏倒在地,一口血沫吐出,赫然有颗半碎的牙齿落在了地板上,猩红的血迹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大胆奴才!竟敢对皇贵妃娘娘不敬,简直是自寻死路!”
黛玉神色未变,依旧冷冷俯视着阿福:
“倒还真是个有骨气的忠仆,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连父母族人的也都浑然不在乎了。”
阿福半边脸肿胀,嘴角开裂流血,眼神却依旧疯狂,带着不甘与嘲弄:
“皇贵妃,您以为,这宫里的人都是您的棋子吗?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便。奴才的家人自然也是不劳您费心,自有……咳咳咳……”
话未说完,阿福脸色忽得变得铁青,喉头滚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他身子剧烈蜷缩,双手死死抓着胸口,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如离水之鱼,痛苦挣扎起来。
殿内众人皆惊,卫临连忙疾步上前,蹲下给阿福把脉。
只觉指腹之下,寸关尺三部脉象紊乱不整,或急促如鼓,或沉寂如灭,皮肤更是冰冷如浸寒水。
再把人掰过来掀开眼皮细看,瞳孔已然散大失焦,毫无神采,眼看是不活了。
这等腌臜的景象,怎能让几位娘娘看到?
卫临满头冷汗,抬头疾呼:
“快,快把人挪走!”
众人手忙脚乱,几个内侍七手八脚将阿福抬起。可还未挪动,阿福的挣扎便渐渐微弱,最后彻底不动,气息全无,倒因为搬动,一股腥臊气传了出来。
殿里的众人脸色都有些煞白,黛玉皱着眉看向卫临,卫临连忙跪倒在地:
“回娘娘,这阿福服了砒霜。怕是眼看着事情败露,自知不活,便畏罪自杀……”
黛玉疲累地闭上眼睛,眼见着就要有进展,谁知道线索到这里,竟然又断了。
她无力的抬手挥了挥,示意众人把尸体抬出去。
刚挪了两步,一个物件“啪”地从阿福的腰带中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