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东海元帅已经死了
夜晚的谈话，最终以沉默而结束，时间不早了，床也只有一张，黄云海让两人挤一挤，而自己则走进了储物间里休息，灯一关，房间一下子便寂静了下来，贝法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在此之前，贝法在心里准备过许多安抚主人的策略，她想过主人会骂人，毕竟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回主人，无能理应被骂；她也想过，想过主人会放弃，以往再勤勉的人，终究是会累的，选择放弃指挥官的职责想过舒服的日子也是情有可原。可她实在没想到主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假话固然伤人，可冰冷的真话或许更胜一筹。
距离感吗？原来这不是错觉，主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难道主人真的觉得自己会这样知难而退？说得那么无情，舍身救人的是谁？悄悄照顾人的是谁？装模做样，那你把我赶出去好了，嘴硬心软的主人！
不过，还真是差点被主人吓到了，想到这里，贝法忍不住掐着狮那头柔软盘顺的金发，一直这样也不行，不能总是被主人牵着鼻子走，一定要想个办法。
看着狮熟睡的背影，贝法不忍想到，在陌生人家里居然还能睡得这么死，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不应该，狮的阅历和经验不用多说，基本的警戒心肯定不会忘记，贝法小声的叫了一声：
“狮，你睡了吗？”
没有反应，只是依旧呼吸平稳，看来是真的累了，可是作为高等级的舰娘，只是今天这点运动量的话，不应该会这么累才是，原因只能是因为那两个家伙所使用灵魂网络吧？虽然只是很少的一点，可毕竟是主人的灵魂网络，狮为了抵抗，拼尽全力，精神消耗极大，而自己没有任何抗拒反应，所以到现在都还保持着良好精神状态。
贝法虽然不像天城那样对察言观色有着超绝的天赋，但基本的感知力，依旧不俗。
黄云海每一次低头叹息，每一次眉眼低垂，每一次肩膀脱力，她都看在眼里，相比刚刚相见的凌冽和果决，之后的表现无论怎么看都太颓废了一些。
恐怕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如此，而且和那些家伙脱不了关系，一定要问清楚才行，想到这里，贝法也打算养足精神，为明天的计划做一些准备，可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也不见睡意。
也是，好不容易与主人再会，早就兴奋得无以复加了，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试着动了动手臂，没问题，随后是脚，看来恢复的差不多了，贝法小心的从床上坐起来，站在地板上，随后帮狮盖好被子，今天真是多亏有她在，不光拖延时间让主人赶到，更是好好的来了一次助攻，要是等再帮忙把主人带回去了，蛋糕红茶样样管饱。
身上只有一件衬衫，一旁的凳子上放着两张毛毯，那是黄云海放在那里的，新的。
这里虽然靠近赤道，天气炎热，可这样的暴雨之夜还是有些冷，裹好毛毯，贝法向着储物间走去。
这间矮平房是黄云海由一栋双层废墟改造而来的，二楼已经是废墟了，只有一楼还算完整，索性外部没有动，只是把里面修缮了一番，无论近看远看都只会觉得是一堆废墟。
储物间门口的确是有门框的，可门早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黄云海自然也不会去安一道没什么用的门。
贝法悄悄的走了进去，随后被房间角落的一盏微弱油灯吸引了注意。
有些意外，主人居然没睡，在看书，黄云海抬起头看着来人：
“有什么事？”
“主人怎么还没睡？”
黄云海回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不吱声。
贝法气馁，只能妥协：
“这么晚了，您还不睡觉？”
“我不用睡觉。”
“黑白颠倒可不太好，伤身。”
“我说的是不用睡觉，不是晚上不睡觉。”
不用睡觉？贝法想起自己刚刚进到这间房子的时候，的确是没看到床铺，后面自己洗完澡之后，才看见主人铺好床铺的，本以为只是偶然，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类的活动的规律，而规律这种东西一旦被打破，很多东西的性质就变了。
看着黄云海那双诡异的金红色双瞳，贝法突然感觉会不会已经太晚了？人不人，鬼不鬼，主人要变成那样，自己绝对不允许。
“主……您还是去睡觉吧，哪怕躺一躺也行……床，不行，躺椅，这里不是还有躺椅吗？我帮您抬过来。”
这么说着贝法便打算行动，然而黄云海则是立马出言阻止：
“不用了，就算你抬过来我也不会睡，你自己去睡吧，路都走不稳，还操心别人。”
贝法皱着眉头盯住黄云海的背影，固执而任性的主人让她感到气恼，虽说最气恼的还是他不肯老老实实做主人这件事，贝法不肯放弃，走上前想要抢走黄云海手上的书，可却被黄云海一下子躲开：
“干嘛？”
“就算身体可以不休息，精神也必须要休息，请您立马熄灯，然后睡觉！”
抢书不得，贝法只能伸手想要把黄云海从凳子上拉起来，黄云海被强行拉起来，有些不满，稍稍挣开，小声说到：
“你别闹了，行吗？你当这里是哪儿？海事局吗？海军学院吗？这里是黑三角，不是旅游胜地，你这样的大美人，想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可以填满整条运河！而且那些家伙都是夜行者，我这一睡下去，要是他们来袭击，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这……我来守夜，您休息就好。”
“你在他们面前有没有反抗的余地还需要我来说？”
贝法一下子愣住，随后转过头，苦涩而不甘，她看着油灯，问道：
“您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黄云海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想了想回答到：
“也就两个多月吧，这东西其实习惯就好了，多的时间可以看看书，做点其他事，挺好的，你们舰娘不是也可以不睡觉吗？用舰装打起精神什么的。”
“就算是舰娘，一个月不睡觉，可是会死的，您难道就没感觉到不舒服？”
“也就刚开始那几天有些难受，后面慢慢就习惯了。”
“是因为只有您一个人吧，要是和大家在一起就不会这样了。”
这个问题黄云海不想回答，他看了贝法一眼，随后又坐回椅子上继续看着书。
能够不睡觉当然不是突然一下就得到的能力，都是被逼出来的，自从那晚亲眼看见那些家伙杀死舰娘，心中懊悔与愤怒立马就被提升到了极致，他知道那些家伙的力量来源就是自己，那一管注射器里的金色液体绝对和自己有关系，为了报仇，也为了弥补过错，接连好几天不分昼夜的猎杀他们，不知不觉中就忘了睡觉的感觉。
黄云海不搭理人，贝法也不沮丧，她找来另一条板凳和黄云海坐在一起，甚至掀开毛毯想和黄云海一同取暖。
这是真的坐不住了，黄云海连忙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到底要怎样？”
“和我回去。”
“皇家海军学院？”
“东海海域，云海港区。”
“那东西不是早就解散了吗？”
“人散心不散，只要您还在，云海港区就永远不会消失，大家都在四处找您。”
“那你就回去告诉她们，不用找了，东海元帅已经死了，让她们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您别这样，好吗？”
“之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为什么您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呢？不管您做了什么，我们都不会介意的，大家都在等您，等着您回家。”
“家？回什么家？在这个鬼地方我根本就没有家！”
说到这里，原本冷静淡然的黄云海突然睁大眼睛，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野兽，一声低吼，右拳砸墙，整个屋子像是遭遇地震一般狠狠的颤抖了几下。
贝法不知所措，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主人……”
“出去。”
“我……”
“给我出去！”
……
又失败了，面对黄云海突如其来的怒火，贝法只好黯然失色的离开。
第二天早上，黄云海早早的便出门了，贝法甚至连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上，只能默默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无奈。
狮是直到早上九点多的时候才醒过来的，贝法从舰装里拿出食材为她做好了早餐。
“黄云海人呢？还没起床？”
狮吃着早餐，向着贝法问着，贝法摇摇头：
“出去了。”
吃饭的动作一下子愣住，狮着急起来：
“那你还不快去追？你难道不怕他不回来了？”
“怕，但是追上又能怎么办呢？”
看着贝法无奈纠结的神情，狮也只好安慰到：
“其实也别太担心了，只是被吼了两句而已，还好啦，他作为东煌蜀地人，一直都没有骂人已经算得上很克制了，反倒是你，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
“你不是睡着了吗？”
“拜托，我睡眠很浅的，你不是知道的吗？你起来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醒了，你们说的话我也听的一字不差，可别怪我偷听啊，要怪也要怪这屋子里连门都没有，还喊的那么大声……”
贝法停下了手里泡茶的动作。被主人吼了两声倒没什么，但被其他人听到多少有些丢人。
“那你说说我怎么就着急了？”
原本就在等着红茶配早点，贝法这么一停，狮也不敢卖关子：
“的确是有些着急了，一见面就要他承认身份，跟你走，我看他要是软弱你些，下一秒你恐怕都等不及把他绑起来揣到怀里去了，拜托，你和他时隔五年，这才刚刚见面，彼此之间的关系不管怎么样都有一些疏远了吧？你先别急着否认，舰娘心如钢铁，坚定不移，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他呢？他是人类，人心善变啊，五年的时间，对于人类而言，足够忘记很多东西……贝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的确，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狮说的东西，其实冷静下来仔细去想想，那不过是很简单的道理罢了。
但是要做到那样的冷静却是千难万难，心里知道主人看待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却不想去承认，明明最爱的主人就在眼前，但却遥远的触不可及，不忍感叹到：
“知道和做到，恐怕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了。”
贝法的叹息，狮看着眼里，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主动提起泡好茶水的茶壶为贝法斟上一杯热茶：
“我可不记得完美潇洒的女仆长会露出这样狼狈的样子，其实要我说，完全没必要担心，黄云海的状况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指挥官，比他恶劣的人多到数不胜数，你只需要和他慢慢的磨合一下，给他一些时间适应，他会乖乖和你回去的，别把他逼的太紧。”
“我……逼他了？”
“是啊，你想想，他现在是什么年纪？”
“大概……二十五六。”
主人的出生日期，一直都是一个迷，大家只知道具体是哪天，却不知是哪年，进而也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个大概的岁数。
“二十五六，正值风华正茂，争强好胜的岁数，就算是传说中的世界第一指挥官，但说到底他也是个男人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外面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狮这么一说，贝法脑中灵光一闪：
“面子？自尊心？”
狮打出一声清脆的响指，闭上一只眼睛露出一副俏皮的模样：
“bINGo！”
“可这样一点也不合理，主人他……”
“怎么不合理了？你呀，还是把他看成你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的东海元帅了，我倒是觉得他也就是个稍微特别点的男人而已，为什么不试着放下这个想法，把他当作普通人来看看？”
贝法揉了揉额头，一时间陷入苦恼之中，把主人看成普通人？这可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果真要问贝法这世界上谁是最帅的男人，那得到的回答也只可能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主人，作为婚舰，突然要把自己的丈夫和主人看作普通人，还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要知道，她可是港区里从一开始就陪着黄云海的元老舰娘了，见证过港区从一贫如洗，到金碧辉煌，港区在主人的治理下变成如今这般睥睨天下的模样，这中间经历的点点滴滴，早就随着时间，一幕幕的沉淀在贝法的记忆之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记。
但记忆归记忆，贝法也不得不承认狮说的话并无道理，舰娘永恒，人心善变，这五年主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自己也只不过是靠着那些资料片面的了解过而已。
主人为什么会去去重新报考指挥官？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港区。唯一的说明，主人恐是出了什么变故，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对，主人还记得自己，说明并没有失忆，而是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
贝法喝了一口红茶，从舰装空间之中拿出所有关于黄云海的资料，按照时间顺序放置在桌面上，依次浏览，开始慢慢转换自己的思路。
主人，不对，一个男人，也不对，应该说是一位少年。
少年从自己记忆之外的地方苏醒，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世道混乱，战火纷飞。不记得自己是谁，迷茫之中不得出路，只能凭借心中对舰娘的期许选择了报考指挥官道路。
为了目标也为了生活，为了站稳脚跟，经历了种种逼不得已，最后在海军学院报考中，因为曾经的劣迹而失败，还落得一个锒铛入狱的糟糕结局。
或许是受不了打击，情绪失控，身体里原有的力量爆发，在监狱里发泄一番，随后机缘巧合遇到了有门路的同伙，一同越狱。
越狱之后，遭到通缉，无奈奔赴黑三角，重拾目标，靠着非法手段获取建造器……
想到这里，贝法觉得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合理，越来越熟悉，照这样发展下去，主人难不成又会像是以前那样，孤身一人开着船带着建造器和心智魔方，找个地方不要命的往深海海域一钻，随便找到一个无主岛屿，占岛为王，最后建立一个新的世界第一港区？
这种强烈的既视感，也太有主人的风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