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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即便是羊五郎自己和石崇,都当那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事情进行得甚为顺利。

羊五郎果真被驱逐离家,孙窈娘失了羊五郎这个目标,自也有些恹恹的。

但是不急。

第二步,才刚刚开始。

羊五郎一离去,阿日扎便敏锐地感觉到围在献容身边的势力明显地弱了一层,这才叫他找到了机会——

汉人迷信,从来最怕上苍示警。

这又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孙窈娘给献容婚服上磷粉事情败露之后,他却忽然受到了新的启发——封后大典上婚服起火之事,便是他所一手导演的。

婚服起火,无论是在匈奴,还是大晋,都是一桩极为不祥的事情。

这一次,看这羊氏献容又如何能避得开?

光是想一样,阿日扎便觉得那实在是一桩令人开心的事情。

用汉人的话来说,这叫一石二鸟:这婚服无端地起火,引起上苍示警,晋皇帝自然不会待见这小姑子。

至于刘曜么,他既将自己的掌中珠送给了别人,自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了。

但不知为何,事情明明照着自己所盘算的那样一步一步地进行着,可晋皇帝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这叫阿日扎百思不得其解。

但好在婚礼一过刘曜便重新回到了草原上。

阿日扎在心中想着,虽然自己的事情没有办成,但好歹摸清了刘曜心中所思所想,便也是好的。

至于这些事情,便没有告诉阿妹的必要了——他自回到草原后,不知怎的,却总是对那个在晋地中所见的女郎念念不忘。

不忘她痴迷地望着羊五郎时的眼神,也不忘她站在城墙头上,看着献容的十里红妆行入皇宫中时的妒恨,更不望她发现自己母亲惨死时的悲痛——

阿日扎微微地笑起来。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便是有,但当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时,会导致的那个后果,便是十分顺理成章,又像是一场预谋了。

孙窈娘一直当自己的母亲是因献容而死,但事实上,这也不过是出自他的谋算罢了。

他想要看一看这个女人身上究竟还能产生多少中情绪,也想要叫这个女人知晓,当她陷入绝境时,只有自己,才是她的救赎。

但仍是有些失算的。

他没有想到孙秀会丧心病狂到将孙窈娘送入宫中,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尤其,是当他发现司马衷对孙窈娘完全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是厌恶的时候,他便更觉得开心了。

这孙窈娘,不知是误服了什么药物,竟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

如此甚好。

这样,他才能更顺利地将接下来的事情继续做下去。但唯一叫他觉得不痛快的,却是在他和孙窈娘最快乐的时候,她的嘴巴里叫的却不是阿日扎,而是另一个名字。

羊氏五郎。

总有一日,定要杀了这羊氏五郎才是。

阿日扎想到这处,面色便有些阴沉了。

他是粗犷的汉子,容貌在匈奴是十分阳刚的,但却不甚符合晋地女儿的审美。尤其,是当他这样板着脸皱着眉毛时,他面上虬结着的那道长长的伤疤便显得更加吓人了。

仿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勾人性命。

孙窈娘一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张可怖的脸。她本能地尖叫一声,忙躲在了被子后面不住地发着抖。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越靠越近,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面时,她才发出一声惨呼:“你是什么人!我可是贵嫔娘娘,岂能容你冒犯!”她说着,又不住大声地唤道:“来人,来人!”

但因身体到底虚弱,便有些色厉内荏的模样。

她强撑着的样子看在阿日扎的眼中,便更觉得可爱了几分。他一笑,大手将这个不住挣扎着的女人揽进怀里:“你有了孩儿,还是莫要如此动作才是,小心动了胎气,伤了腹中骨肉。”

因怕孙窈娘惧怕,他甚至刻意放柔了声音。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声音也如洪钟一般,几乎震得孙窈娘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她有些迷惘。

尤其,是当她看清周围陌生的环境时,这种迷惘就更加明显了。

她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说完话,忙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可怕了。

他长手长脚,似乎足有二尺高,他的手掌足有蒲扇大,即便只是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背,也如在重重地拍打着自己一般,几乎将自己整个后背都拍得生痛。

他面上那条长长的疤在烛光下显得甚为骇人,即便是孙窈娘见过许多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不过只是区区一眼,便叫她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种惧怕……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处的环境,屋内的陈设,还有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都像是她做的一场噩梦……待她梦醒后,再睁眼时,自己一定还在含章宫中过着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生活。

可背上隐约传来的痛感却分明在昭示着这不是一场梦境。

一只粗糙的大掌落在了她的面上。

这个人的手指粗粝,如小石子般硌着自己的脸:“窈娘,你别怕,睁开眼睛。”

声音里,有着难得的温柔小意。

这个人竟知晓自己的名字?

孙窈娘更加觉得害怕了。

她惊恐地睁开了眼睛,但下一刻,这个人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叫她愣在当场,几如坠在冰窖中,连呼吸都不能了。

那个如洪钟般地声音继续说着:“窈娘,你莫怕我。你睁开眼睛瞧一瞧,我是你的丈夫。”他目光温柔地在孙窈娘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流连:“窈娘,你的腹中,已有了我的孩儿,莫非,你要叫你和孩儿这一生都不看我吗?”

他拉着孙窈娘的手按在了自己饱经风霜的面上,按在那道长长的,如蜈蚣一般的伤疤上:“窈娘,我会好好待你的。你莫怕,莫怕……”

这一次,孙窈娘当真晕了过去。

这时,她多想这当真是一场噩梦啊。

她在心中不住地祈求着,这不过是一场梦,只要自己一醒来,一醒来便回到了含章宫,不会再见到这个可怕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这一次,上苍却注定再也不会听到她的祈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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