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石篇】
他在黑暗混沌里度过了极其漫长的一百多年，除了和他同样是祭品的生魂之外，就只有那个浑身都散发着恶意和浓厚鬼气的虚耗。
曾经，他从不知道时间可以如此的漫长难熬。
从最初一开始的壮志豪情，到后来逐渐变得迷茫，他渐渐忘记很多事情。
然后，他发现自己开始失去人类的特征。
他的皮肤变得青白灰败，失去活人应有的弹性，他甚至体内不再有血。
他的行动和思维越来越迟缓，甚至开始失去触觉，没了痛感，丧失情感知觉。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知，他真的不再是人类了。
可他又不是鬼魂。
他成了一个不伦不类、游离于轮回之外的存在。
这样漫长的日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连让自己死都做不到。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绝望的？
突然有一天，虚耗撕开了封印的一条口子，然后和他们所有的祭品开出了条件。
只要帮虚耗解开封印，他们也能解脱。
他们早就忘了家国大义，也早就忘了生前的记忆，他们只想摆脱现状，所有的祭品都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然后，他终于重新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尽管只有夜晚才能出来，却比封印里那无尽的黑暗好太多。
只是，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人类对他都是畏惧的，他只能冰冷麻木地做着日复一日的收尸工作。
把尸体带给虚耗，让虚耗吃掉那些还没脱离躯壳的灵魂。
以此盼望着，他能重新入轮回的那一天。
他以为这会是他唯一的念想了，却不曾想到，会遇到她。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不同。
明明是已经死去的人，却还活着。
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第一次见面，她看着他的目光里就没有畏惧，她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他，甚至把他绑起来研究他。
他原本想，她要是能杀了他也好，他也能解脱。
可他没想到，她又放了他。
她明明已经绑住他，他也挣扎不开，可是她却放了他。
那一刻，他一百多年麻木的心里，居然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第二次碰面是在白天，她笑着跟他打招呼，那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对他微笑。
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后来，她还问了他的名字。
一百多年了，他几乎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忘记，可现在居然有一个女孩子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心里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
只是他的感情和思维都已经很迟缓，所以那时候没有发现，这是喜欢。
但他开始期盼每一天的任务，期盼可以再见到她。
那天，她在道士手里保护了他，尽管她从未要求他保密，但他下意识地没有告诉虚耗，有道士来了这件事。
再后来，他发现道士可以超度鬼，就一心想被超度。
庆幸的是，道士同意了。
直到灵魂封印被解开的那一瞬间，他所有被压制的感情和思维全部回归，他才发现，他是喜欢她的。
可他也知道，他和她注定不可能。
但是，他还是可以在离开之前告诉她，他的心意。
他想，至少他成为了她生命中的过客，而不是一个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的路人。
或许她偶尔还会想起他，记得他叫秋石。
这样，也就足够了。
*****
【记忆碎片】
她十二岁生日那天，柏溪照旧送来了鲜花和礼物，然后提议带她去游乐园玩。
她开心得就差没跳起来，正准备跟柏溪一起走，哥哥突然跟了过来。
“我也要去！”哥哥理直气壮地说，“有我在，才能保护好妹妹！”
柏溪嘴角的弧度依然是那么恰到好处的温和，他看着她，询问她的意见：“我都可以，你来决定就好。”
她喜欢热闹，就同意了。
哥哥高高兴兴上了柏溪的车，并拉着她一起坐在后座，硬是让柏溪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上。
她没有多想，一路上欢天喜地地和哥哥商量着去玩什么好。
其实和哥哥待在一起，会比和柏溪待在一起让她更自在一些。
以前太小，什么都不懂，只把柏溪当做玩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她逐渐明白了未婚夫妻的意思，知道那与玩伴不同，对柏溪反而有些不敢靠近。
每当柏溪坐在她旁边的时候，她总是有些不自觉的紧张，尤其当柏溪想牵她的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躲开。
柏溪总说她是害羞，她也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害羞吧。
可又隐隐感觉，这和害羞似乎有些不同。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毕竟她现在年纪还是有些小，感情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懂。
总之，她就是和柏溪单独相处的时候会紧张，所以她现在很喜欢拉着哥哥一起。
毕竟哥哥是亲人，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她更愿意靠近哥哥。
今天的游乐园之行非常愉快，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和哥哥在闹，柏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但她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因为平时爸爸妈妈不让玩的过山车和海盗船，她都玩到了。
柏溪哥哥，果然对她很好呢。
想到这里，她对柏溪投去一个甜甜的笑容。
柏溪温和地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玩了一天肯定饿了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啊好啊！”她兴奋地拉着哥哥一起，和柏溪一起去了一家高档的餐厅。
柏溪去前台谈预约好的包厢的时候，哥哥顺便去了趟厕所。
她默默跟在柏溪身后，微微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她就甩了一个巴掌。
她只觉得脸颊生疼，脑袋嗡嗡响，看着女生一张一合的嘴巴，却什么也没听见。
她张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生，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尽管她明明觉得自己突然挨一巴掌很委屈。
然后，她就看到女生甩着自己一头栗色的自然卷发，试图再打她一巴掌。
柏溪挡在了她和女生的中间，女生没能打到她。
柏溪背对着她，她看不到柏溪是什么样的表情，可她看到女生的脸上交织着愤怒和委屈。
女生的手直指她的脸，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恨透了她。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更加不认识这个女生。
为什么这个女生打了她，还一副比她还要委屈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