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九几个问句，字句凿心，让席琼枝面色白了些，嘴又张了几张，艰难道，“小九，奶奶对你真的从来没有恶意。”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捧杀。”
席九身子后仰，半靠在床头，浓密漆黑的修长睫毛遮下，挡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啃了口手里苹果，声音很淡的道。
“你对我的无限宠爱，都来自你真心的疼爱，但同时，你也想用这些把我养废。”
“虽然席九是我的复制体，可在我来之前，她是独立的个体，你娇惯纵容，把她养的跋扈嚣张，成为人人喊骂的灾星，又给她别人招惹不起的无上地位和富贵。”
“外边传，席家八个孩子的灾难都是席九克的，但实际上除了席泽，其他哪一个的灾难片都跟席九无关。”
“别人颂传你宠爱这个孙女，一切辱骂都由这个孙女承担，你这样做的一切无疑是想把她养废，养成一个只能依靠席家权势的废物，还要成为世界的灾星。”
“八个哥哥对席九的宠爱，或许不夹杂任何私心，但你的宠爱可没那么纯粹。”
“你想把席九永远留在这，又怕有一天我会来，所以把她养成人人厌恶的废物，除了漂亮和背后席家的权力之外一无是处，你想毁的不是席九是我，更准确的说，你想让我就算来到这颗星球，也活在这个世界的厌恶憎恨里，让我除了席家无处可去，对吗？”
席九一口气说了很多。
席琼枝唇角蠕动，“小九，不是那样的……”
“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是我亲生父母的意思。”席九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席琼枝喉咙苦涩，点头，“在知启和小溪把你带到这里的那一天，他们说，如果你不来，小九就是席家的血亲。如果你会来，那就证明你遇到了很危险的事，他们不想让你再回去那个危险的地方，让你在这里永远做个普通人类……”
说白了，就是想保护她。
但是……
席九一声低哂，“这的确是我父王母后能做出来的事，但他们想让我在晏一个偏远星球做普通人，也不会舍得我受苦。”
席琼枝的确没让她受苦。
金钱，势力，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她却人人唾弃，避如蛇蝎。
她本可以不这样。
她父母也不会舍得她这样。
这一切，也是席琼枝给的。
就还是那句话。
席琼枝就算想保护她，以席家的权势地位，她有千百中方法，没必要选这么一条。
席琼枝是故意的。
“说保护，你自以为的你所制造的灾星等保护罩，除了让席九变的令人厌恶之外，没有保护她丝毫，她依旧会遇到危险，而那些危险是在席家能力之外的，是我的家人安排在这里保护我的人解决的，如果没有他，席九已经死了千次万次。”
席九每说一句，席琼枝的脸就白一分。
席九没看到一样，慢条斯理的啃着苹果，“或许真有亲情，可更多的是你想把席九困在这里，困在席家，这是你的私心。”
席琼枝看着她，说不出话。
“不过，你怕我来，又或者我的家人来探查，你纵容她，又不敢真的让她乱来，比如和男人睡觉，或者杀人放火等。”
席九继续道。
“所以，在当初席九车祸醒来变了个人以后，我没掩盖伪装，你也没有惊讶。但你似乎没想到，我自身带来的能量让海棠重新绽放，那一刻开始，你知道，你最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我的性格脾气及能力，你无法预测，你知道自己阻拦不住我，你怕我抛弃席家，或者报复席家，只有顺势而为，清洗我灾星之名。”
“但那都是我自己扭转的，跟席家没有任何关系。”
“席家的九个孩子，个个天赋卓越，他们非席知启和素溪亲生，却有他们的基因，引来的并不止是国长总统忌惮席家，还有那些曾跟席知启和素溪有交集的势力。”
“但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只想要席知启和素溪的后人，但你为不让他们被别人利用，在他们被人带走或者招揽时，动了手脚。”
席九目光定定看着她，“是你害的他们。”
席琼枝握着拐杖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眼底浑浊。
“我也知道，整个席家和南浔都是你无法放下的责任，可这些责任全压在你的身上，而你在家人和子民身上选择了子民。按理说我该敬佩，因为我的所有家人也都舍弃了自己，拯救子民。”
席九又道。
“但你们这颗星球，法律约束保护着一切，没有那么混乱，也用不着你牺牲那么多家人。我的家人是被别人算计，被牺牲。而你的家人，是被你这个亲人送上死路。”
“你一直灌输着，我是席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我以后必须要承担的一切责任。所有哥哥是被我颗死，席家只有我一个健全安在，都只不过是想用道德约束绑架我，让我把席家绑在身上罢了。”
“就算我今天知晓懂了一切，我也不会憎恨厌恶你，因为我知道你真的疼爱我。我无法敬佩明明拥有足够实力，却依旧狠心放弃亲人，拯救所谓大局的你，但你对我的宠爱，我依旧会叫你一声奶奶。”
“其实有时候我想的时候，甚至会庆幸我来了，我改变了我自己的人生，否则，你的宝贝孙女，怕是一生都要背负着灾星，死了也会被人指着墓碑唾骂，而这些，都是你赐予给她的。”
也是到今天她才明白，席琼枝当初不让她去迦南学院，除了席承说的那些之外，应该还有席琼枝怕她知道什么真相。
怕她离开这颗星球。
她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想去明白了。
席九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趿着拖鞋，拿了衣架上外套披上，“你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再有个一二十年生命走到终点，回想起这一生，你付出那么多，甚至亲人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吗？”
“奶奶。”
走到门口时，她又侧头，看了一眼还在床边坐着的席琼枝，“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并非责怪又或者谈论错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感谢席家和你对我的庇佑宠爱，但也仅到此为止了。”
顿了顿。
她又道，“我还想问一句，你后悔过吗？”
为了不让他们落在那些人手里，她亲自把他们送上死路。
因为没有血缘，只是基因研生的孩子，所以她可以没有任何感情的抹杀掉。
然后对外传，是席九克的，导致他们事故身亡。
她之所以狠得下心，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狠辣干脆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南浔理事长，可以和国长总统抗衡。
只要席九在这里一天，她离开席家的权势她就只是个废物花瓶，被人欺辱。
她这样做的意义在哪，又是个什么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
毕竟不管是以前的席九，还是现在的席九，在她面前都无比的乖巧懂事。
她以为席九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
席琼枝不知道席九这几天遇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席九今天一字一句的话语，质问，都如刀似锥，把她压在心底的所有一切隐秘都血淋淋的揭开。
把她一生的骄傲自豪，粉碎的体无完肤。
那些不愿面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的事，也都一件件，一桩桩重浮现在眼前。
她后悔过吗？
她错了吗？
席琼枝坐在席九的卧室里，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