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消散而去，显露出贰镜与许轻舟的身影，二人明显是通过天仪轮传送到了目的地。
侍女只知道从前川国王室中经常使用天仪轮，亲自体验倒是首次，感觉也颇为新奇。
不过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毕竟她也是冒着巨大风险以及忐忑才同意了带许轻舟来此，在看了一眼身边之人后贰镜仍有些不放心，随即定了定心神道：“记住答应我的，如果公主不愿相助，你许轻舟绝不可以逼迫她。”
分明性命都在许轻舟的手中，可贰镜就是不知为何肯相信许轻舟的承诺，或许是因为公主曾在无意间无数次提起这个身世扑朔迷离的男人，又或是在蓝天镜中看到过他为爱甘愿赴死的舍得。
“知道了。”
许轻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一声不发的与贰镜走在这条偏僻的山间小路上。
路上多是农田，明显是川国幸存之人在此间开垦，远处还有灯火屋舍，不时还有鸡鸣狗吠两声增添活意，不由让人感叹于这乱世能有一处安稳也算幸福。
李雨沫住的地方位于山顶，那里仰仗天险易守难攻，还能偶尔看到近卫女子检查行人，也算是将幸存之地的安全视为重中之重。
山巅立香阁，闺中有红颜。
窗纱映素娥，几夜星梦全？
女子坐于窗畔盯着落雨发呆，像这样的风景已经在过往三年里重复了无数次。
李雨沫已经许久未曾笑过，从前她身背家国破灭、人民颠沛流离的凄凉，如今更是世道崩坏、民不聊生，作为有着一颗侠义心肠的前朝公主，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柔善的心。
李雨沫也许久未曾哭过，因为她必须坚强，她是川国王室残存于世的种子，是复兴王朝的最后希望，如果连她都甘愿苟延下去，那么川国这个从前辉煌世间千百年的国度，或许真的就会彻底湮灭在历史岁月长河之中。
可她分明记得上一次笑得畅快与哭的伤怀是为了同一个人，一个她嘴上说着讨厌但心底却在不知不觉就产生了依赖感的男人。
那是在几年前的午夜时分，她突然梦到了与那个男人穿越雪原的时候，她们争吵拌嘴却又一直相随，或许那是她自亡国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而后梦醒了，醒在了最孤立的夜半……
之后她能在被窝中，自那男人离世之后第一次为他哭的撕心裂肺。
如今又是夜，在处理完一堆事务之后李雨沫照往常一般发呆，又不知为何会再度想到那个她好不容易才藏进心里最深处的人。
灯火摇曳，哀而轻的声音如风划过。
“你也该重新转世了吧，现在或许已经三岁了，可惜这世间自你走后越发黑暗，不如不来所见……”
脚步渐近，寒而淡的回话如梦初醒。
“那倒是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转生，也必须要再度归来。”
是梦吗？李雨沫不知道，可她不敢回头，因为怕这梦再度苏醒之后，自己又会哭成什么样子。
“你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讨厌，除了长的好看些也就没其它优点了。”
她习惯性的就绊起了嘴。
“彼此彼此，不过至少比公主殿下要厉害那么一点。”
许轻舟不咸不淡的回应。
“还回来干什么呢？”
“复仇。”
“能成功吗？”
“不知道，所以需要你帮我。”
没有回答，李雨沫神色挣扎的微微转过头来，因为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梦，因为梦中之人有她所知道的许多小毛病，可绝对不会是这般冰冷刺骨。
“本公主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她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所想，在默默注视了许久许轻舟后这才挥挥手示意贰镜退下。
很快，香闺之中只剩下了李雨沫与许轻舟二人。
“在那之后白昙还有湘灵呢？”
出口便是如此询问，李雨沫却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因为至少证明许轻舟的心里还有在乎的人。
“走散了，在你当年动身前往泗国王城的时候。你家中突然来了许多人，我只与湘灵雪儿她一同逃出，之后你…然后我们就分开了。不过跟据我这些年打探的消息，你的家人们还有她们几人都没有落到付子规手上，甚至我还有你妹妹的消息……”
说到这里李雨沫突然一顿，试探性的询问道：“你的围巾给了你妹妹吗？”
那条围巾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因为在雪川中遇险时曾经救了李雨沫的命，之后这公主想要高价收藏却遭到了许轻舟的拒绝，明明他口中无价的围巾却在陨落之前交给给了那个伤害自己的人，李雨沫十分不解。
许轻舟点头回应道：“对，董儿她如今在哪？”
李雨沫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恨她吗？”
“为什么要恨？”
许轻舟知她所想，眼神并无变化：“那时的她只是被控制了，若非如此绝不会动手伤我，况且我当时的确很傻，明知道有些东西可以割舍，但就是不愿意放手松开。”
“那你现在…舍得松开了吗……”
李雨沫很怕，怕许轻舟的回答冰冷无情，怕万千的男人的心再不复曾经那般有着人情温暖。
“同行者羽下，忤逆者皆死。”
许轻舟的回答简短而明确，似乎与之从前并无区别，可李雨沫却知道这已是天差地别，因为男人往后所行的路上所遇到的也唯有两种人，自然也就只有两种结局。
“愿意帮我吗？”
“如果我不帮，你会杀了我吗？”
李雨沫心中有些悲戚，目光直视着许轻舟，想要看清如今的他究竟是何模样。
许轻舟的眼中是一方地狱，可偏偏在这可怕地狱中似乎又藏着一方净土：“你是个例外，因为我答应了贰镜不会逼迫你去做不愿意之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立刻离开。”
如此李雨沫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便缓缓起身道：“你能帮我什么？”
“事成之后，川地复国。”
“若是失败呢？”
“十死无生。”
也不知二人相互沉默了多久，待到李雨沫微微点了点头，许轻舟这才转过身向着屋外走去。
夜已经太深了……
“许轻舟！”
就在这时身后之人突然叫住了，而后便感觉到背后贴上了螓首。
二人并无关系，至少到目前为止也难称得上是友人，如此动作已经是李雨沫所能所敢做到的极限。
只见这公主将头枕在许轻舟后背之上，在一声仿佛抽泣声中颤声道：“记得答应本公主的，别再轻易死了……”
雨作深秋话心悲，又怜谁留枕边沫。
一切梦成一切实，至少今夜里不必再有追忆的独泣。
“至少…别再死得那么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