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山见秦明如此郑重,急忙起身,躬身下拜:
“郡公言重了。”
“郡公但凭吩咐,远山定当全力以赴。”
秦明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他坐下,随后,缓缓道:
“我欲借飞云号一用,还望远山兄能割爱。”
对于秦明的这一请求,姚远山并不感到意外。
今日午时,火壹手持墨家信物找到他。
命其让大部分族人走下飞云号,并跟随秦家商队,前往长安之时,姚远山便已有此猜测。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留下来,一是不放心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飞云号,二则是那些驾驭飞云号的船工,皆是他墨家之人。
他身为下一任墨家钜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如今,见秦明没有以势压人,而是以礼相待、言辞恳切地询问他的意见!
这让姚远山对秦明这位年少成名、被家父夸上天的少年,愈发敬重!
姚远山先是轻轻点头,同意了秦明借船一事。
随后,他略作迟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敢问,郡公,此次借飞云号,是用于何种目的?”
秦明闻言,并未隐瞒,将李渊乘鸿渊号东出长安,命洛阳水师护其出洛水,意欲出海讨伐不臣之事,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姚远山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望向火壹和寅虎,似是在向他们求证。
二人见状,纷纷点头。
姚远山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郡公,您是想……”
“我欲借飞云号之力,出海追寻老爷子的舰队!”
秦明斩钉截铁道:
“于公,太上皇安危关乎国体,绝不能有失;”
“于私,老爷子待我如亲孙,我绝不能眼睁睁看他孤身犯险,深入那波涛诡谲的未知海域!”
“鸿渊号虽巨,但海上风险莫测,且其目标太大,若无接应引导,恐生不测。”
他看向姚远山,眼神恳切而坚定:
“此事凶险异常,九死一生,故而我必须言明。”
“远山兄若有顾虑,我绝不强求!”
“墨家诸位及家眷,我秦家依旧会以上宾之礼相待,妥善安置。”
姚远山沉默了半晌,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
他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其中的巨大风险。
但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郡公!不必再言‘借’字!”
“飞云号能用于护卫太上皇,追随君父,讨伐不臣,正是践行我墨家‘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大义之举!”
“远山不才,愿亲自操舵,随郡公出海!”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的兴奋:
“不瞒郡公,远山年轻时曾随海商游历东海,对新罗、百济乃至倭国沿岸的水文、航道、部分港口皆有涉猎!”
“此其一!”
“其二,飞云号乃我墨家心血,正需此等远航检验其性能,记录数据,以求精益求精!”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远山都义不容辞!”
“请郡公允准!”
秦明得知姚远山曾游历过东海诸国,大喜过望,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豪情与感动。
他起身,郑重地对姚远山行了一礼:
“远山兄高义!”
“我得远山,此番东海之行,如虎添翼!”
“秦明在此,代陛下,代大唐,谢过远山兄!”
姚远山连忙避让,还礼。
“郡公谬赞了!”
两人重新落座后,气氛已然不同。
秦明详细询问了姚远山当年航行东海的细节,包括航线、季风规律、可能补给的岛屿、以及对倭国西海岸的了解。
姚远山知无不言,虽然记忆有些久远,但大致脉络清晰。
尤其是提到倭国沿岸多山、港湾曲折,以及当地势力纷杂等情况,让秦明对目标海域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得天助也!”
秦明听罢,抚掌感叹:
“有远山兄这份经验,我等便不是盲目追索了!”
两人聊了一阵,商定明日一早去飞云号上参观、视察。
随后,秦明亲自将姚远山送出了书房。
待姚远山离开后,寅虎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双手呈递到秦明面前,恭敬道:
“公子,此乃午后收到的天字号密信,还请公子过目。”
秦明目光一凝,连忙接过竹筒,坐到书案前,开始破译密信内容。
随着破译的内容越来越多,秦明的脸色愈发凝重。
信中写道:
李世民今日申时疾驰到秦府,看过李渊的绝笔信,后又听闻李渊的那两首诀别诗,当庭呕血。
正当他欲亲率禁军,追赶李渊之际,天降暴雨。
彼时,好巧不巧,潼关守将送来急报,李渊辰时便过了潼关。
李世民得知消息后,自知追赶无望,情绪激荡之下,吐血昏迷。
经百里芷和孙思邈的救治,李世民于午后苏醒,但心脉受损,需要静养。
稍作休憩后,李世民在长孙皇后的陪同下,于申时末,乘车离开秦府,往长安去了。
此外,萧嫦曦在信中还提及——
她已悉数筹备好了出海所需的一切物资与装备,计划于明日清晨启程,前往洛阳,最迟午时便能抵达。
她在信中恳切地叮嘱秦明:务必保持冷静、克制,切勿孤身前往登州!
否则,她与府中女眷,即便舍了家业,也要追随他而去!
秦明看罢,不禁摇头苦笑。
随后,他提笔蘸墨,沉吟良久,终于落笔。
信是写给萧嫦曦的,亦是对蓝田秦府这个坚实后方的交代。
“曦儿亲鉴:”
“洛阳信至,详情尽知。”
“老爷子手段,果非常人可度,竟能驱使洛阳水师倾巢相护,舰队此时已入黄河,直奔东海。”
“我之阻拦,已成徒劳。”
笔锋在此处微顿,墨迹稍洇。
秦明眼前仿佛闪过那支浩浩荡荡的舰队,以及李渊立于舰首那决绝的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爷子此举,虽出人意料,却也为我等打开了一番新天地。”
“东海倭国,其心叵测,其行卑劣,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
“今有老爷子亲为前驱,携王师之威,正是犁庭扫穴,永绝后患之良机。”
他的字迹变得愈发坚定有力:
“我意已决,将借墨家‘飞云号’之速,出海东行。”
“此行,一为护佑老爷子周全,全人子之孝,臣子之忠;”
“二则为我秦家,于海外寻一立足之基,拓一条万世退路。”
写到此处,他脑海中浮现萧嫦曦与萧媚娘担忧的面容,笔触转为柔和: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
“待明日,你们抵达洛阳,再作商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