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单手托着下巴，用掩饰不住的桀骜语气继续说道：
“白羽君不用故作镇定，你一定很吃惊，是吧？我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和你现在的感受一样。”
“哎，被你猜中了，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的确很意外。”
面对真性情的二小姐，夜猫也不打算瞒着，大方承认。
“按大名的规矩，虽然你和佳雪姐姐没有正式订婚，但介于你们事实存在的恋人关系，河谷家达成一致，给予你大名‘女婿’的身份且终身予以保留。除非……你拒绝。”
闻言，夜猫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他努力握紧手里的购物袋，才没有让它从掌心滑落。
佳雪的名字像一根锋利的针，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脏。那个曾经笑靥如花的女孩，那个教他如何在日本生活、如何在复杂人际关系中保持自我的女孩……如今去世了还要为他留下名分。
“为什么？”
恍惚间他低声开口，嗓音嘶哑，
“既然佳雪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保留这种身份？”
二小姐看着他，一双眼睛忽闪着光，像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她身子趴桌面稍稍靠近对方一些，声音放得很低：
“其实我也不知道河谷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值得吧。或者说，他们需要你。白羽君，你要相信，大名族长从来不做无谓的决定。”
闻言，夜猫苦笑着摇摇头。是啊，在这些古老的家族眼里，族内所有人的行为都不是出于感情，每个人在棋盘上也都有各自的位置。
“谢谢花子你来传话。”
他深吸一口气，
“只是，我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河谷家不直接跟我说，而要你德川家传话？”
“这个嘛……因为你在东京，德川家也在东京，我们传话比较方便。”
说话间，二小姐的眼珠子快速转了两圈。
“好啦，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猫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哎，好吧好吧，其实对你不需要隐瞒这个秘密。”
二小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认真说道，
“日本历史上延续下来的世家不少，但根据其实力和历史地位也是有排位的。河谷家排第八，是长老会的成员，而成员们对外的某些重大决定需要通过‘长老会’宣布，以示这个决定得到了所有大名的支持。这个，佳雪姐姐没告诉过你吧？”
“所以，德川家排名第一，是吗？”
夜猫似乎明白了什么。
“白羽君是个聪明人，和你沟通特别轻松。河谷家今天早上才把消息告之长老会，而我代表德川家来传话，是不是就很合理了？”
二小姐莞尔一笑。
“这么说来，你们大名那个所谓的‘长老会’也同意了河谷家的决定？”
“没有，这事不归‘长老会’管，河谷家只是报备一下，以表示他们对你的认可。”
“他们是认可了，不代表我认可啊。”
夜猫突然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白羽君先别激动，你有权拒绝，这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要想清楚再决定，有大名身份的人和普通素人，在日本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夜猫大致明白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二小姐和那个男人很熟吗？”
“嗯，他叫白羽，和二小姐关系不错，听说是河谷家主认定的未来孙女婿，只可惜……”
“难怪，很少见二小姐这么放松的。”
……
店内，杏実执事和几个德川家的保镖窃窃私语，他们提前在这订了桌且点好了菜。为了不打扰二人交流，几人还一起坐在不远处观察、保护他们。
“那花子你今天没必要来传话啊，这件事，河谷家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为了保密，也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毕竟你现在算河谷家的一分子，不是普通的素人。当然，身份这事最终得看你的意思。”
“保密？”
要说当面交流是一种尊重，夜猫还能理解，这保密是怎么回事。
“电话或网络传话并不安全，有可能被监控了去，所以很多重要消息我们更愿意选择面谈。”
二小姐一脸认真地说道。
此时夜猫记起类似的话美惠也说过，为了保密，日本公司很多重要资料都不使用网络或传真机发送。
交谈间，菜肴酒水陆续上齐。
“好吧，谢谢花子。河谷家的话你带到了，吃完饭就回去吧，我需要时间思考。”
闻言，二小姐再次俯身靠近，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几分俏皮：
“白羽君，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嘛。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只想让我当个传声筒？知道我多辛苦吗？为了能出来，我可是磨了爷爷半天的。”
夜猫被她的话噎住，抬起头，看见她嘴角那一抹不加掩饰的狡黠。他忽然明白了，对方传话只是借口，真正想要的是和自己去玩。
“哎，今天周四我可是要上班的没空陪你玩，你自己安排吧。”
夜猫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德川家主肯定没有让他陪自己孙女玩的意思。
“那不行。”
二小姐立刻接话，
“我不回去！既然出来了，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呢？你不是上班吗？正好，我就跟爷爷说我一直等到下班时间才见到你，哈哈。晚上你请我吃宵夜，就当是酬谢我传话了。”
夜猫看着眼前嬉笑的少女，一时间哭笑不得。对方的任性与单纯，就像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把他从悲伤的世界里拽了出来。
“好吧。”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少了几分冷漠，
“晚上我请你吃宵夜，算我谢你的。”
“哈哈，还是我聪明一点。”
二小姐面露喜色，说罢重新坐好，夹上一大块鲜嫩的金枪鱼生鱼片放入口中。
他俩刚才的对话清晰地传到随行人员耳中，临时改变行程最难受的是杏実执事。她的任务是陪同二小姐传话，然后立即送其回屋敷。
此刻，她不知道要不要向德川家主上报这事。就在左右为难之际，身边的保镖让她放宽心：
“黑衣执事你不用担心，家主大人既然放二小姐出来，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守规矩老实回去的。二小姐会自己找托辞，只要她是安全的，家主大人自然不会为难我们。”
“哎，是这样吗？那好吧。”
保镖们遇到这种情况多了，他们的一席话让杏実稍稍安心了些。
……
下午，夜猫在公司一心想着河谷家的决定，整个人精神浑浑噩噩不在线。
“系长，白系长。”
一旁的彩羽还以为他在思考问题。
“怎么了？”
被彩羽拉回现实，夜猫神志还有点懵。
“优杏系长今天一天都在整理德川家的资料，是不是白系长你那边有进展了？”
夜猫对自己这个小助理的观察力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别胡说，一切还在计划中呢。”
他一脸正色否定。
“不信，早听说白系长你认识大名的人，想必结交德川家也不难吧，比我们这种素人机会大多了。”
彩羽抿着笑回应。
“谁说我认识大名的？”
夜猫继续否认。
“不告诉你，反正我知道。”
“你啊，社会上的事少打听，等需要的时候会让你参与的。”
夜猫中午本想和对方提出商业合作的事，奈何河谷家的事更重要，没法插入话题。
“是吗？我真的可以参与吗？我还没见过大名的人长什么样呢，好兴奋呀。”
彩羽听到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钦佩万分。
“咳咳，低调低调。”
夜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保持安静。
下班后，他简单吃了个晚餐，便在街上闲逛继续思忖如何回应河谷家的决定。
“接受？还是拒绝？”
“花子说有大名的身份，在日本就和普通人不在一个世界了，真是这样吗？”
“可是，河谷家这个决定不是把我变成‘未亡夫’了吗？”
想到这，夜猫觉得浑身发冷：
“我以后岂不是终生都是河谷家的人了？”
“荒唐、荒诞、荒谬！”
“对佳雪的思念是记在心里的，不是靠什么虚无的身份维系的，这种身份不要也罢。”
就在他下定决心拒绝河谷家好意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路人。
“对不起。”
他赶紧停下脚步，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是凛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