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日本公司被裁掉的职员，他们一般会去干什么工作？”
夜猫继续试探问道。
他没有从美惠那得到答案，内心始终不踏实。万一莉香被裁她会去哪？想必对方应该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莉香的回答让他有些吃惊。
“不知道呢，估计大概率还是干老本行吧。在日本，换公司，换职业就意味着一切从新开始，之前的资历会被‘清零’，所以很多人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跳槽的。”
莉香语气很轻松，听得出完全没有危机感。
因为在她看来，公司下个月还让自己出差，便是注定不会被裁。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被公司裁了，莉香小姐觉得我去开奶茶店怎么样？”
夜猫想着自己不久的将来会开三家奶茶店，让莉香做个店长也不错，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看待这个职业，愿不愿意去干。
虽比不上在大公司做个正儿八经的白领，但至少还能留在她喜欢的东京，继续过着大都市的生活。
“哎，猫酱想什么呢？你这么优秀不可能被裁的，这个问题不成立。”
尽管莉香不知道系长在白名单这事，但她笃定夜猫这样的人才公司不可能放弃，
“你我之间，我被裁的几率恐怕是猫酱的十倍，所以请你不要再假设这种不可能的问题了。”
看她这么信任自己，夜猫很是感动，但也更担忧了。
莉香完全没有被裁的心理准备，夜猫怕那天如果真的到来，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打击。
“哎，我表达可能不太清楚。我意思是，我不会像你们日本人那样在一家公司干一辈子。可能会有干腻的一天，或者说我来日本的初衷就是为了多多赚钱。哪天我离开公司去卖奶茶挣钱，莉香小姐觉得怎么样？”
夜猫说完紧紧盯着莉香的眼睛，想听听她对此有什么说法。
“不行！绝对不行！”
莉香不经思索便断然否定了夜猫的说辞，
“我不知道奶茶店是不是赚钱，即便很赚钱猫酱也不要参与！因为日本现在很多奶茶店都是黑道在经营，猫酱不可以冒险加入！”
夜猫自然知道这个行业的现状，正因为赚钱又没什么技术门槛，黑道便捷足先登成了经营主力。
哪怕是黑道不直接经营的奶茶店，也多多少少有他们的资金或影子，原田就是个例子。
“可，万一我被公司裁员了，总得生活下去吧，这样也不能去开奶茶店吗？”
夜猫不死心，继续试探莉香。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莉香满脸严肃，一口气说了三次不可以，
“猫酱，以你的才能去别的公司一定没问题的。再不行就去北海道，去找佳雪课长……”
说到一半，莉香觉得自己在出馊主意。这是要把喜欢的人打包送走的节奏啊，于是马上话锋一转，
“反正你别参与黑道的任何事就对了，实在不行，跟我回老家种地吧。日本农村都没剩几个年轻人了，猫酱去了一定很受欢迎的。”
她看着夜猫呵呵笑道。
“哎，这个……莉香小姐你不是很喜欢东京吗？不是觉得留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很好吗？有的时候，为这个目的做些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夜猫突然发觉，莉香也不是很留恋东京的样子。
“怎么说呢，东京竞争太激烈了。一起来的老乡很多都没能在东京立足，要么回家乡了，要么去了别的小城市工作。”
莉香长长叹了口气，
“我和彩花能留下算是幸运的，但在东京时间越长，我就越没归属感。常常梦到自己回到老家，在田里种菜，在树林里伐木、捉鸟……特别的开心。”
莉香侃侃而谈，思绪仿佛飘然回到了故乡。
“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做梦来东京生活，现在却经常幻想回家务农。哎，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呢。我干嘛谈这些？让猫酱见笑了，哈哈。”
说完，莉香自嘲的苦笑一下。
听闻此言，夜猫此刻已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似乎明白莉香已完成来东京打拼、生活的儿时梦想，现在只想遵从本心回归故里。
“莉香小姐，真的要离开东京回家乡，你舍得吗？”
这是夜猫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她决意离去，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
莉香收回思绪，含情脉脉地看着夜猫，欲言又止。
她做了个深呼吸，低着头继续娓娓道来：
“猫酱，过去东京在我眼里只有高楼大厦和冷漠的人际关系。但自从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人活着不能只为了工作赚钱；自从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上下级可以坐在一起开心地吃饭喝酒；自从认识了你，我才知道生命中有更多有意义的事……”
“最近公司裁员的消息越来越多，同事们人人自危。我也想过万一被裁了怎么办？只不过这事不是我能左右的，所以没和任何人聊起此事……”
“其实我没有猫酱想象的那么坚强，如果那天真的到来，我可能也接受不了被裁的心理打击。只不过，我是有退路的，大不了回农村就是了，心情并没有其他人那么焦虑。”
……
……
莉香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
她说了自己的过往，自己的东京生活，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心历路程……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说自己已经深爱上了夜猫这个中国“徒弟”。
这层窗户纸，莉香终究没有捅破。
许久之后，莉香整理好情绪，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猫酱。我今晚说了许多自己乱七八糟的事，让你笑话了吧？可能东京真的不适合我，我会好好思考今后的工作和生活。”
“并没有，我很乐意听莉香小姐讲家乡的事。”
夜猫这才发现，莉香平日里的高冷不过是她为保护自己，伪装出来的“生人勿近”人设，
“原来莉香小姐家乡那么美，有这么多美好的人和故事，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莉香低头讪笑，没有再接话，而是起身向夜猫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明天周一上班，猫酱要好好加油哟。”
临别时，莉香收敛哀怨的表情，给了夜猫一个甜甜的微笑。
她出门动作很慢，期待对方能拉住自己，让她留下别走。
可她期待的事并没发生，夜猫只是礼节性地回了一句：
“莉香小姐路上小心，明天见。”
“嗯，谢谢。”
莉香失望地回复一声。
她内心无比失落，快步下楼，迅速消失在东京霓虹闪烁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