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这一天基本算是高远作为厅长的最后一天。
好在德阳这边有力，让高远的芽麦事件的扫尾和善后工作，加快了进程。来到厅里，他也没有理会其他人，就着急忙慌地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周秘书……哦不！应该说是周副厅长，曲正评来到粮食厅他就跟贾正跟在后边。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份唯唯诺诺的神态，而是腰板儿挺直了走。这同一旁的贾正相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粮食厅的厅长。
在领导队伍里，他发现，高远没有出来迎接，就询问在身旁的贾正：“哎？这高厅长呢？一大早慌慌张张地，他干什么去了？”
贾正思索片刻后回答：“这高厅长他大早上干什么去了，我不清楚。不过，他今早一来就开始四处打电话，好像，是在张罗资金吧。”
“张罗资金？”周正皱起眉头：“怎么，他还没死心啊？”
在农发行的行长办公室，高远坐在里边像是一个老实的农民一般。
他皱着眉头说：“陈行长，算是我求你了成吗？我这儿手里，都快有二十份的销售合同了，等我这边把芽麦收上来，烘干处理后再卖出去。这用不了几个月，这贷款准能还上！”
陈行长斩钉截铁说：“肯定不行！”
“陈行长，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要不给我一半儿，四个亿也行！”
陈行长还是摇摇头，说：“高厅长，说来也怪。前些日子，德阳市政的康书记，也来找我要钱，也刚好是八个亿。可我还是没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你现在想解决的问题。不过高厅长，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庞大的资金量不要说行里本身就有难处，你想想，省政府的芽麦问题态度那么明确，我要是把款放给你们，那是谁为难谁啊？”
“可他们本来是同意了呀。”
“可现在不同意了。你现在不要多说了，高厅长你们听我句劝，这事儿本来就不归你们管，你们何必这样引火烧身呢？如果按你们说的去做，我不是单单要承担经济风险，还要背上政治风险啊！就这样吧，我中午还有个应酬，再见。”
陈行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高远十分郁闷，回到粮食厅后，打了个电话给市政厅。他想请康贵昌和邓国庆，来粮食厅里吃一顿他在厅里当厅长的最后一顿饭。
而周正，他叫来了孙玟和她的清查小组成员。
在招待室内，许会计抱怨道：“这也太让人想不通了，这工作失误擅发通知造成的被动影响，就能成为一个厅长停职的理由？”
人事主管梁主管也一旁附和：“是啊，就算这通知没有经过省厅政府的同意，那处理芽麦总算是经过同意的吧？”
二人抱怨的话，让刚到门口的周正听到了。
他轻咳一声走进门，微笑着说：“哟，都挺热闹的。几位都在啊！刚才开会的时候，几位情绪不高啊。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和意见啊？当然，在私下，咱们就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孙玟说：“这意见我们不敢有，周副厅长，我们就想问一下，你这突然把我们叫过来，还打算把我们送回去吗？这德阳的清查，还搞不搞了？”
周正笑着回答：“小孙啊，你看这芽麦的事情还没处理，这清查工作怎么可能还能这样继续开展下去？所以呢，咱们这儿德阳粮食库的清查工作就先放一放。等咱们，弄完了芽麦的事儿，再谈谈清查的事儿。而且，现在又赶上咱们粮食厅的人事变动，这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周正的话，让许会计和梁主管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孙玟也听出了周正话里的门道，他这打算是逼走高远后，把控整个粮食厅。而清查的工作，也就理所应当的停止了。
看着不服气的二人，跟着曲正评混迹官场多年的周正，也表示理解。毕竟，身居高位，能没有几个不怨恨上级的？他不仅理解，还有自信能将她们全部都会收服归顺。
周正笑着接着说：“对了，今天曲省长跟大家共进午餐，别的同志也到食堂了。你们，也赶快过去吧。也许，你们的想要的答案，也能在今天中午这顿饭得到。”
中午，粮食厅的食堂里汇集了粮食厅在内的全部员工。
高远的秘书林默，坐在餐厅里郁闷地吃着饭，坐在他对面的职员说：“林默啊，你说这高厅长是为了图啥呢？这原本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儿，他偏要管。真够立竿见影的，昨天他的混合面儿还抢着呢！今天除了你之外，都没人敢买！不信你看！”
林默顺着那名职员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在餐桌上摆着一大盘的馒头。他的眉头紧皱，看着不是个滋味。
这时，贾贵端着两个馒头扇着扇子走了过来。看着吃瘪的林默，他调侃道：“哟哟哟，二位跟着儿聊呢？怎么，高厅长要停职了，都心里不是滋味啊？”
林默白了贾贵一眼，“贾师傅，你这儿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高厅长被停职了，也轮不到你叔贾正。”
说着林默嘴角上扬示意其看向曲正评的方向，接着说：“你瞅瞅，在曲省长旁边点头哈腰的不就是你贾叔吗？你再看看周副厅长，那势气凌人的样子，就他跟曲省长的关系，那省粮食厅正厅的位置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落到你叔头上。”
贾贵听了，心里的火儿是噌噌地往上冒。但他还是由怒转笑：“小林秘书，我就当你说的是气话。不过，你最多也就是个秘书。”
说完，贾贵便提溜着馒头坐到一旁的餐桌上。
在吃饭的时候，林默对面的职员发现，贾贵虽然放着两个馒头，可他是瞧都不肯瞧，就在那儿埋头干着饭。
这让他有些疑惑，便问道：“哎？贾师傅，你这儿又是米饭又是馒头的，你挺能吃啊？”
“咳！你就别提了！”贾贵手里攥着馒头气愤地说：“你提这儿我还来气！就刚刚我打饭的时候，发现那放着一摞馒头。我本来想多吃点儿，可谁知道，这馒头里掺杂着芽麦面儿！”
说着，贾贵就要将手中的馒头朝着门口的泔水桶里丢。
但在抬手的时候，被林默给拦了下来：“哎哎！你要干什么？你应该知道，自从厅长来了以后，咱们桌上是剩饭剩菜都不敢留下。哪怕你买多了，至少也要带回去。”
贾贵听了轻蔑地笑了笑：“瞧你们这儿出息样！刚才我就看见他开车回来，我这就是丢给他看的！车车不让我开，还在我赚外快的时候搅黄我生意。哼！实话跟你们说吧，我看他这儿厅长，是干不成了！小爷我受他排挤的日子算是熬到头了，今天我就谁都不吝了，我就丢给他看！”
贾贵说完，攥紧手中的馒头闭着一只眼睛便瞄着泔水桶的方向丢去。
馒头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撞到门板上，随后才落入泔水桶中。
见正中目标，贾贵的心里是乐开的花儿。
第二个馒头丢出后，因为力道不够，正好丢到了门口，滚到了刚进来的康贵昌的脚边。
此时高远和邓国庆就在他的身旁，贾贵一看，顿时就被吓破了胆，埋头吃着饭。
康贵昌和高远看着地上的馒头，心中火儿是噌噌地往上冒。
高远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馒头一脸严肃地质问：“是谁丢的馒头？这到底是谁干的？”
高远、康贵昌还有邓国庆三人怒目圆睁地注视着食堂里的一切。而也因高远这一声，食堂里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其中包括要拿桌上掺杂着芽麦面儿的曲正评。
康贵昌看向泔水桶，发现里边也有一个馒头，他走到哪儿从泔水桶里捞出，大声质问：“这到底是谁干的，请他站出来！”
贾正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劲，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侄子，便走到康贵昌身旁说：“康书记、高厅长，这还是算了吧。你们看，这儿大伙儿都还在吃饭，这点小事儿就……”
“小事儿？”高远严声说：“这对别人是，对粮食人不该是。这些馒头，都是经过质检部门的检验过的，这里边有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我高远纵有千错万错，这馒头总没有错吧？！”
高远这话，让在场的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贾贵身上。康贵昌和高远怒视着贾贵但他们也没说什么。
康贵昌怒视着贾贵说：“老邓，你先去那边拿几个馒头，到高厅长的办公室里等着。别忘了，现在咱们是客。咱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
康贵昌拿起高远手中的馒头，同其走到后厨，打开水龙头清洗着。而就在这清洗的过程，有不少人都透过窗口看着他们。高远清洗馒头的身影在厅里的职工看来，是十分地落寞。就好像他们心里头那份刚树立的憧憬、伟岸的英雄，在顷刻间倒塌。
康贵昌和高远两人清洗完馒头后，离开了食堂。
两人离开后，紧跟着的是粮食厅的职工们对贾贵的口诛笔伐。最气愤的是孙玟，她踩着高跟鞋，那哒哒声仿佛每一声都带着怒火。
她将手中的搪瓷杯砸在桌上，而贾贵已然是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仿佛就像一个过街的老鼠一般。
“干……干嘛啊？多大点儿事儿，至于吗？”贾贵颤颤巍巍地说。
贾正眼看自己的侄子要被训斥，便大声呵斥着孙玟：“孙玟！你要干什么？大家也在这儿，曲省长也站这儿，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我们没想干什么。我们作为普通职工，就是有些想不通。高厅长都这样了，他上午都还在跑资金，而你们呢？”
孙玟的话中，透露着怨气。她和几个人离开后，曲正评看了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粮食厅厅长办公室，康贵昌、高远还有邓国庆三人，坐在里边一口一口地吃着手里的馒头，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邓国庆还想着说些什么缓和缓和气氛，可现在又能说什么呢？他们三人，每吃一口馒头，都会回想起芽麦的事、清查工作的开展还有近段对三人的闲言碎语。
他们的每一口，吃下去后，心里都在滴血。而高远，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还偷偷地抹着眼角的泪。
三人刚吃完馒头，曲正评就带着怒气走了进来。
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三人怒斥：“有本事，你们三个真有本事！两个馒头，就弄得整个粮食厅成了个火药桶了！”
三人没有回话，而高远也是自顾自地将芽麦扫尾的工作样本，分给了康贵昌和邓国庆。
曲正评看着三人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有怨气，我甚至承认，你们就把这件事当做我的精心安排。可反过来你们说呢？这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这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能不清楚？再说了，是你们非逼我走到这一步，我还能怎么办？我还有一肚子苦水，都不知道往哪儿倒呢！”
康贵昌将手中文件递给了邓国庆，随后站起身说：“曲省长，我作为你的下属部门，按道理说我不应该对你这般无礼。但是曲省长，芽麦收购的事，是解决农民现如今暴雨后的最优方案！省厅连夜跟农发行开了个会，八个亿的收购资金，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这已经不是在坑农民了，这是在杀农民。自从省厅的决定之后，各大银行一听我们要的项目，他们都纷纷摇头。现在，除了德阳外，还有近两千多万的农民因为这样一个坑农的政策，手中的芽麦没法兑现，饿着肚子！您好自为之吧。”
曲正评听了闭上了眼，他为官这么久，到了副省长的位置了，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错的。
不过他还是挺直了腰板儿说：“康书记，不管是你还有邓国庆，还是高远和孙玟。你们心里有憋屈发发火儿，我这也不计较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手里的合同，能完成的完成。不能完成的，就都退了。我不希望节外生枝，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如果你们还不善罢甘休，非要把这个火药桶点着，那你们就别怪我走出极端的下一步。至于这下一步是什么……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