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
白溪拎着蛇皮袋子,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矿泉水瓶、易拉罐、盒饭盖子扔了一地,看起来很脏乱,也没有人打扫。
白溪找到了之前联系上的工作人员。
“向姐,我来了。”
被叫向姐的中年女人斜着眼睛盯了白溪一眼,下巴微抬:“嗯,垃圾你可以捡,但也要记得把这里的卫生搞干净,不然没有下次了。”
白溪低着头感谢。
“我知道的,向姐,放心,我一定打扫得干干净净。”
得了允许,白溪立马冲向目标。
几百人的剧组每天消耗的物资不在少数,白溪很珍惜这次机会,多捡一些垃圾,就能给狗子多买点肉。
腰背不停弯下,又直起。
阳光暴晒下,白溪感觉眼前的世界颜色有些失真。
“汪汪!汪!”
听到狗叫声,白溪扭头。
只见正在拍摄的地方,一只体态匀称,皮毛顺滑的黄色土狗正冲着演员狂吠。
旁边的导演不断点头。
“没错,继续叫,很好,保持下去。”
白溪被这只黄狗吸引了视线。
她养的平安和这只狗长得差不多,只是平安跟着她吃不到太好的东西,毛发粗糙,有些精瘦。
白溪又看了两眼,低头继续捡垃圾。
今晚多捡一点,就能多买两根骨头,再切点肉给平安加餐。
傍晚。
白溪拎着蛇皮袋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将所有可售卖的垃圾捡完,平时这个时间她已经回家了,但是今天,她还在剧组周围,她想等晚饭过后,将他们丢下的水瓶捡起来再走。
终于。
白溪捡完了。
拖着蛇皮袋卖完垃圾,赶在菜市场没关门之前买了一袋子食材,白溪往家里赶。
一想到马上回家,就能看到摇着尾巴乖巧等她的平安,白溪沉重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不少。
“嘶,真沉呐。”
前方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白溪身体一僵,捏着袋子的手不由得握紧了,身体慢慢往旁边挪动。
生理性的害怕无法控制。
白溪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幸好要结束了,这什么破地方,什么都没有,憋死我了。”
“行了,赶紧的,导演那边要得急。”
“知道了。”
两个男人拎着尼龙袋从白溪身旁走过。
白溪低着头,只能看见两双迈动的腿,还有那只白色尼龙袋,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扭动了一下。
“呸,老实点。”
男人一踹踹上去,尼龙袋恢复平静。
直到两人走远,白溪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推开门。
白溪扬起笑脸:“平安,我回来了!”
原本应该趴在门槛等她回家的黄狗并不在原地,拴着黄狗的花布条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平安?”
手中的袋子落地,蔫巴巴的菜叶子掉出来。
白溪慌乱地冲进屋子里,仔细翻找每一个角落:“平安?你躲哪里去了?平安?!”
“我回来了平安!可以出来了!”
“出事了......”
平安很乖巧,一整天待在房子里都不会乱跑,想起了什么,白溪脸色煞白,转身冲了出去。
另一边。
剧组。
两个男人把尼龙袋一倒,一只奄奄一息的黄狗出现在众人面前。
“导演,你看这只狗行吗?精瘦精瘦的,还跟剧组的那条黄狗长得差不多。”
导演走过来一看,摸了一把光秃秃的头顶,点头。
“不错,可以,趁现在把最后一幕给拍了。”
没有人在意黄狗的来历。
【该死的偷狗贼!】
188气呼呼地在空中乱转,恨不得有实体,给偷狗的两人一人一巴掌。
可惜它太穷了。
它什么道具也没有,买不了实体皮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绑定的宿主被人入室抢走。
188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正规拍戏。
拍完戏应该就能送回去了吧。
【没礼貌,也不知道等主人家回来好好商量,偷狗贼。】
【不过,拍戏要给报酬的吧?这样,白溪赚了钱,小点也能多活一段时间了。】
188终于将自己哄好了,开始观看拍摄。
只是,越看越不对劲。
因为药力作用,狗软软倒在地上挣扎着,而导演也没有等狗恢复状态,直接开拍。
188有种不好的猜测。
而接下来的一幕,直接将它的情绪点燃。
【啊啊啊!!!你们在做什么!停下!】
破旧的金属团子在空中飞舞,从片场的人身体穿过去,却始终无法真正伤害到这些人。
“呜呜......汪......”
平安倒在地上,看见有人过来,尾巴摇了摇。
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走过来,用力踹到狗腰上,将平安踹出去几米远,接着他举起了棍子。
【住手!混蛋!】
砰!
“汪汪呜!!”
痴傻的小呆狗怯生生地看向男人,趴在地上摇尾巴,眼珠转动试图从周围的一群人中寻找到熟悉的脸。
人群中。
有人眼神冷漠。
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也有人心生不忍,面对小狗清澈的眼眸选择转过头去。
“呜......”
平安夹紧尾巴,陌生的环境让它的耳朵紧紧贴在头上。
“我打死你!”
男人再次举起棍子挥下。
“汪——汪呜!”
整个片场只能听到平安的哀嚎声。
砰!
砰!
砰——!
哀嚎声渐弱。
直到平安身体抽搐,慢慢停止挣扎,他才退出镜头。此时,另一个男人跑了进来,抱着平安嚎啕大哭:“福宝,福宝你别死,我来找你了。”
镜头凑近,怼在平安逐渐涣散的眼眸上。
似乎是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平安尾巴尖又摇了一下,彻底失去气息。
“福宝......福宝!”
男人面容沧桑,眼泪不停往下掉,哭得抽噎:“你不是最喜欢爸爸了吗?睁开眼看看爸爸啊!福宝!”
“对不起,福宝,爸爸来晚了。”
镜头拉远,天地间只有一人一狗相依偎的画面,昏暗的天空为他们增添了几分压抑的氛围。
“卡——!”
导演一拍大腿,站起来:“很好,完美,收工了!”
啪啪啪啪!
现场掌声不断。
刚刚还抱着平安哭得不能自已的男人将狗往地上一丢,脸上笑意满满:“终于结束了。”
这破地方他是真的待够了。
至于地上的狗,没有人在意。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拍摄需要的道具,一个消耗品。
之前偷狗的两人上前将狗拎了回去。
一辆辆车载着人群离去,原地只留下一地垃圾,和星星点点的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白溪赶过来时,整个剧组只有三两个后勤人员还在整理东西。
她急忙抓住一个人询问。
“你好,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只狗?一只黄色的本地狗,瘦瘦的,但是很干净,不咬人,性格很温和。”
被人突然抓住,正收拾服装的女孩脸上有些不耐,但听清楚对方问的是什么,她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
“狗,我的狗不见了,它叫平安,一岁了,很听话很乖。你有没有见过?就和你们剧组之前,拍戏的时候那只大黄狗差不多的样子。”
白溪语无伦次,看见女孩皱眉,下意识道歉。
“对不起,谢谢你,谢谢,请问你有没有见过?”
“一只黄狗,很干净的,不是流浪狗,谢谢你。”
“没有。”
剩余的后勤人员怕惹麻烦,都加快动作,收好东西上了车,女孩用力扯开白溪的手:“没见过,你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我们要走了。”
说完,她不敢去看白溪,匆匆上了车。
车门关闭,引擎发动。
白溪只能看着车辆离她远去,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压倒,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掉落在地面。
啪嗒。
啪嗒。
狂风呼啸。
泪水和未干涸的血液融合在一起,隐没在土地里,白溪干瘦的身影在风里弯曲。
这一刻。
她想起了被解救出来的那天。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家门,却得知父母为了找她卖掉房子,耗尽家财,在她被救出来的前一个月车祸去世的噩耗。
一切的忐忑都失去了意义。
平安的出现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忘记了这些痛苦,原来不是忘了,只是所有的情绪积压在心里,被一只叫做平安的小狗压住。
而当平安消失不见,她才发现,她根本无法承受情绪的反扑。
“平安......”
白溪麻木地走在夜风中,希望能得到一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