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忽然只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要眼里含泪。
他怎么会忽然说出这话来？
到头来，还是没能让他转变心意吗？
这一段姻缘，在他眼里究竟成了什么？
按照一般人，这个时候已经气急败坏，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她长公主是什么人？
岂会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就感到挫败？
楞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也是个狠人，你若好言相劝，温柔细心，哪怕哄着骗着，她也回敬以体贴温情。
你若恶毒冰冷，作出对抗之势，她也会回应以坚强抗拒。
她敏锐地发觉，凌云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过于认真，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越是一本正经，越是让人出戏。
这就让人觉得此事不寻常。
她眉头一皱，带着些许幽怨道：“你会不会演戏？”
凌云霄听了一怔，眨眨眼，问她：“什么演戏？”
“一看你就没学过！”
长公主扯了扯嗓子，作出一幅教书先生的模样。
她一本正经的道：“这年头想看场好戏是越来越难了，那些个戏子啊，以为赚到了两个臭钱，就觉得不管怎么演，看戏的都会买账，还不如我会演呢！”
凌云霄知道她在暗指自己不会演戏，于是请教：“看来你对戏剧很有研究啊？”
“那当然！”长公主自信的道：“我还养着一个戏班呢！”
“哦？”
很快的，就在公主府上，上演了一出好戏。
在后院的后院。
这里甚至有一座专门的戏台。
大周文教昌盛，文化繁荣。
自然而然的，发展出了一种特有的艺术形式，名为周剧。
在大周也叫‘国剧’。
属于民间自发形成的一种艺术。
上至神仙故事，下至朝堂典故，无所不包。
王公大臣们向来不爱看这个，因为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修行者们也不爱看这个，无聊作个喷火把戏，哪里比得上玩真的？
只有真正的平民百姓才会为了图一乐来看，来为之叫好。
从繁华的音乐，到艳丽的服装，舞台画面，细节处理，都把人民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
原本朝堂里根本没人看，恰好老皇帝爱看这个，这一艺术才有机会来到所谓上流阶层。
要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的，就故意安排一出戏，让满朝臣子一同观看。
其中最大的一出戏，甚至将朝堂前边的广场占满。
效果也挺不错，有些人看得战战兢兢，有些人几欲先走，有些人当场下跪。
由此，周剧才被封为了国剧。
受到老皇帝的影响，长公主也爱看这个。
凌云霄看着这场戏，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据他以前所知的，有京剧，豫剧，昆剧，越剧，湘剧，粤剧，黄梅戏等各种形式戏曲。
可他看了，要么不知所云，昏昏欲睡，要么觉得花哨吵闹。
后来才忽然惊觉，那是古文化在以另类的形式，在发出自己的声音。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在看一出‘死剧’。
那些曾经的一幕幕，全都消失了。
那变调的嗓音，那不甘的咆哮，只通过这千丝万缕，只为了让人不要遗忘。
怪不得，他看了只觉得悲凉。
原来，死的不是剧，死的恰恰是人心中的文化。
是那共同的精神记忆的逝去。
而此刻，他在看的，叫做周剧的艺术，却让他热泪盈眶。
他只觉得，一切都活了。
糅合了各种艺术形式，包罗万象，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都不同。
这其中能看到各种戏剧的影子，甚至还有皮影，木偶，戏法，特效，只是一切都变得更加高级。
他只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活剧。
因为这其中没有年代的割裂和断层。
对后世人来讲，这是遥远的过去。
而对这个时间的人来说，这就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一幕。
服装，化妆，道具，每一样都是手边活生生的。
剧情也不再枯燥，声音也变得美妙。
凌云霄得出了结论。
周剧，是一种比电影，比音乐剧更加高级，是一种最高级的艺术形式。
那一颦一笑，神情微妙。
那一弹一唱，完美律动。
那一举一动，暗含神韵。
欢乐时，令人捧腹，比相声还要快乐。
悲伤时，见者落泪，比悲剧还要悲剧。
每一处，都令人感同身受。
他大呼懊悔。
他是头一次感觉自己没有站在文化高地。
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看过电影，看过电视，听过音乐，就自以为什么都见过。
对不起，这个真没见过。
同样是文化底蕴深厚，怎么就没留下这样的艺术？
这就是连孔子都怀念的大周吗？
大周礼乐，果然无敌。
礼崩乐坏这个词，终于在这找到出处了。
此时，剧情正上演到顶峰。
是一出化蝶的戏码。
长公主等人都拿手帕默默擦泪。
然而凌云霄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等，等一下，这个能不能暂停一下？”
“你想死吗？”
长公主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
柳青依和袁紫莹也含泪看他，也不想剧情被打断。
这种打断别人看戏的，最为招人恨。
凌云霄这么激动，不是因为别的。
他看到这才反应过来，这场戏的主角好像叫李凡！
李凡是谁？
李无仙呐！
好家伙，我师弟是主角？！
这场戏才在他的心中变得具体且真实起来。
怪不得入戏能这么深呢，原来这一切这么熟悉？
在悲伤的音乐声中，女主成为一股青烟，化蝶而去，叫人伤心落泪。
蝴蝶随风飘摇，落到一个苍老身影的手上。
此刻，音乐忽然变得激扬慷慨。
那苍老的身影，逐渐变得高大年轻，强大无比。
愤怒冲天，舞台都震动起来。
随后只见到，那个男子奔赴向了未知的方向。
但通过一些细节的处理，能够让人知道，他这是回去报仇去了。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
令人久久回味。
长公主等人哭声一片，凌云霄双目失神。
待擦干了鼻涕，长公主才含着泪道：“你想说什么？”
他回过神来，终于道：“我知道了，你给我看这个，就是想说，要珍惜感情，不要到最后化蝶离别，才想起来懊悔。”
“知道你还说！”长公主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凌云霄微微一笑：“然而我想说的是，这剧情还不是全部，我还知道后续呢！”
他不仅知道后续，这后续还是他安排的呢。
柳青依和袁紫莹忙问：“后来怎么样了？”
他刚想回答，戏班子的班主脸上堆着讪笑，过来讨赏了。
“不知可还满意？”
长公主擦了把泪，挥了挥手道：“回去等赏吧！”
柳青依却问：“这戏演得好真啊，尤其是刚才化蝶的那一幕，怎么做到的？”
戏班主笑了笑，心说这下赏赐可少不了，于是忙喊：“小蝶，出来谢客了！”
片刻后，一个花样年轻的小女孩跳着跑了过来，头上顶着一个花蝴蝶。
见了她，凌云霄嘴巴微张，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名唤小蝶的女孩向着他们谢礼：“祝诸位大富大贵，幸福美满！”
这还有什么好说？
凌云霄直接指着她道：“上灵霄派吧！”
这还能是谁？
正是花小蝶本人。
好家伙，由本人来演本人？
怪不得这戏这么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