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十里大队的路上,王喜喜看了林念禾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念禾,你和那个公安同志,是在处对象吗?”
林念禾立即摇头:“不是啊,他是我发小,邻家哥哥。”
林念禾等这个问题很久了!
她知道王喜喜误会了,但她自己跳出来解释,显然会有心虚的嫌疑。
王喜喜看她一脸坦然,又忍不住看她的自行车:“那你怎么敢收他的自行车啊?”
“啊?”
林念禾愣了愣,旋即笑了:“这可能算是地区文化差别吧,我这样跟你说啊,在大院里,我们可以自己人往死里掐,但是有别地儿的人过来找事儿,以前有再大的仇都会一起上。”
“像是帮忙什么的……咱们是一个大院的发小,我找你办事,能不能办你都得给我办了,办不好我还得挤兑你。所以很多时候都没有那么多客气。”
林念禾说的,的确是京城独有的大院文化。这些孩子的长辈在同一个单位,先辈更是一块儿拼搏奋斗过的,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这样的独有的情感牵绊在外人看来几乎是不可理喻的。
王喜喜愣了好半天,愣是没想出来该怎么评价。
林念禾看看她,补充一句:“而且我会给他钱的,就是今儿没带。”
她的钱都在空间里,想拿随时能拿出来,但她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来镇上买个本子还要带那么多钱,所以也只能先拖一拖了。
王喜喜这才缓缓点头,勉强接受了:“所以,其实就是你给他钱、他帮你买自行车,对吧?”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林念禾在心里说。
因为他是想在她前边的。
不过她懒得再解释了,笑着点了下头:“嗯,对。”
王喜喜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一直以为他对你……嘿嘿,原来你们那边的朋友彼此间也会这样照顾的啊。”
林念禾:“……”
那个在她脑海中熄灭了许久的小火苗因为大喜同志一句话,死灰复燃了。
难不成,苏昀承真是喜欢她?哦不,喜欢原主?
林念禾觉得苏昀承不可能是喜欢自己的。他喜欢自己什么呢?喜欢她抡菜刀的姿势很熟练?
她突然感觉手里握着的自行车车把有点儿烫手。
心,有点儿乱了。
林念禾的心很快就被其他事带跑偏了。
因为路上耽搁了许久,林念禾回到知青点后刚咬了两口馒头就听到了扫盲班准备开课的锣声。
这一个下午,吴校长和李大和也没闲着,他们把李二叔做好的课桌椅都搬到了大队部的两间屋里,立起两块小黑板,简单的把教室布置出来了。
他们还挨家挨户统计了上扫盲班的具体人数。除了老人和小孩,还有上过学的,全十里大队需要扫盲的一共二百零一人,其中男同志一百零八人。
林念禾:“真是个让人突然想去爬个山的数字啊。”
吴校长:“……”
林念禾:“校长,你们班上课前要不要喊个口号?比如替天行道?或者我再给你们捐一百零九根旗杆?”
吴校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瞪了她一眼问:“你买的本子和铅笔都有多余的,剩下的你打算怎么办?”
“等小学开学了给孩子们当奖励呗。”林念禾随口说道。
一个本子五分钱,作为十里大队首富,林同志并不在意这点儿小钱。
“那也行。”
吴校长没再废话,只是问林念禾:“你想好要教大家什么了吗?”
林念禾一本正经的回:“下午在镇上给我爸打了电话,他与我说了不少扫盲班的事情,我想我应该知道要教给大家什么。”
林爸的意思她明白,就是从生活入手,教一些接地气的东西。
“嗯,”吴校长嘱咐,“别紧张,都是你熟悉的婶子,要是不知道教什么,就教你我他、数字这些最基础的。”
“好。”
其实她们两个都有些紧张。
林念禾紧张是因为第一次登上讲台,吴校长是担心会有人不来。
事实证明,吴校长多余担心了。
一百单八将整整齐齐的挤在临时小教室里,有的还自己带了小马扎,实在没地方坐的就站在一边。
林念禾那边也是如此,李婶来的路上就帮着点好了人数,一个不差。
但林念禾的紧张注定没有地方宣泄了,她只能自我安慰:没事儿,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婶子们人数再多也不可能有毕业答辩时教授们问的问题刁钻,不慌。
“林知青,咱今天学啥?”
“你咋那么多废话?这还用问啊,小林知青是教咱认字写字的,这都不知道你还来干啥?”
“就是,你那嘴跟棉裤腰似的,可别秃露反帐磨叽那些车轱辘话了……哎,林知青,秃露反帐咋写的?”
林念禾:“……”
呵,她也想知道。
她甚至都不是十分理解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75年7月18日,穿越到此近三个月的林念禾,遭遇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这个挑战的名字叫:东北成语的含义及书面表达方式。
林念禾看着满眼热忱的婶子们,沉默片刻后展颜浅笑。
“李二婶的这个问题恰好也是我想要提的。”
小林老师面上看不出丝毫慌张,嘴角挂着笑,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剧本。
“我想先跟大家解释一下普通话和地方方言的区别。”
“咱们国家地大物博,以前就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这在咱们东北或许不太明显,但在南方,很可能相隔几里地两个村子里的方言彼此都听不懂。”
“远的不提,咱就说前段时间,温岚知青说的她的家乡话,婶子们就听不懂吧?”
小林老师直接丢出了最有说服力的例子。
温岚那一口陕话,当初可是孤立了全村人的。
婶子们纷纷点头,颇感赞同。
林念禾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继续说:“所以当天南海北的人们汇聚到一起,该如何交流呢?早在世纪初,‘普通话’就被提出了,就是温岚知青平时与大家交流的时候说的话。”
“会说方言是值得骄傲的事,但说好普通话是与人交流的必备技能。”
这时,赵寡妇忍不住开口:“我咋觉得温岚知青平时说的话,和咱们说的也没啥差别呢?”
“就是啊,所以咱说的就是普通话呗?”
“咱和林丫头说话的调调也差不多啊。”
“……”
75年7月18日,初当老师第一天的林念禾,遭遇了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这个挑战的名字叫:我说的难道不是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