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觉得这人一把年纪了，嘴皮子也不利索还能坚守在岗位上着实可敬，而且这人脑子好似也不好使，谢毓衡居然还留着对方，看来自己日后要做些大恶之事才行，这个念头虚虚的一晃，程染没耽搁太久，连忙把程毅吐露出的信息禀报了谢毓衡。
这下子程染打书生的事情简直不足一提，因着这件事情是程染的功劳，因此谢毓衡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程染，不惜一切代价清除叛党。
重点不惜一切代价，便是不择手段。
而之前因为站队问题而站在谢彦川阵营的官员顿时腿都软了，虽然他们当时一心维护正统，不知道谢彦川是个假的，后来谢毓衡登基之后，对他们只是稍稍责罚了，没有大动干戈，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成想又翻起来波澜了。
程染领了命令，联合大理寺，将有干系的一干人等通通抓了起来，督察院的监牢关不开了就借了大理寺的监牢，日日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用走进大理寺便能听到里面的惨叫声，逐渐的，程都督这个名号成了旁人不敢言及的存在，说出来能止婴儿夜啼。
不是没有人反对过程染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只不过这些人还未闹起波澜便被程染给抓了起来，扣了一个乱党的帽子便送进了监牢，有了这些先例，位卑言轻的官员都夹紧了尾巴，朝堂之上讨伐程都督的声音也少了许多。
而慕丞相为此竟是气病了，嘴里直嚷嚷的阉党小人，千诛不惜。
薛林恭恭敬敬的把沾了盐水的鞭子送到了程染的手上，而那程毅还吊着一口气，死是死不了，一旦要寻死，御医二十四小时候着。
“怎么？还不肯说吗？”程染用鞭子将程毅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程毅双目无神，好似没有知觉一般，良久他凶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程染，恨不能将对方剥皮拆骨。
“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一个阉人，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程染垂眸缓缓的笑了笑，复又抬起来直直的望着程毅那双充满怨恨布满血丝的眼睛：
“程毅，或许应该叫你一声哥哥。”
“这世间的因果报应我是信的，你如今的下场便是最好的例子，当年你们是如何发卖了我母亲，又把我卖进宫来，可谓是历历在目，我如今不过是还给你罢了。”
“这便是你的报应，是你的下场。”
程毅愕然的看着程染，干裂的唇瓣轻颤着，凶狠的眼神忽的恐惧起来。
程染放下了鞭子，对着薛林说道：
“给他一日的时间想清楚，注意点，别让他死了。”
程染跨出牢门，那些日日夜夜不曾停息的咒骂此刻就萦绕在她的耳旁，周围关着每个人都恨不能扑上去生撕了程染，他们怨毒又无可奈何，只能日日咒骂着。
而程染于这充满了最恶毒的目光和诅咒之中，踱步而行，面不改色。
“程公公，外面有人说要见你，说自己叫谢汐，说公公不见她，她便撞死在大门的石狮子上，小的也没办法了，她挺着大肚子，看起来是要真的撞死，一尸两命。”
谢汐，应当是为了程毅的事情，程染心里有数，她本不想出去的，一旦出去便免不了被人求情，无非是让自己放了程毅，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望着这浑噩的天，程染叹了口气，撑起伞遮住了细雪，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谢汐自从敬亲王死后，兵败如山倒，好在谢玹及时醒悟，保了一条命，但又因着程毅被抓了起来，再次陷入了新的风波。
这雪下的稀稀落落的，雪落无声却是汹涌，程染撑伞出去的时候，于目光所及之处只见身形单薄肚子隆起的女人直挺挺的跪在大理寺的门前。
这番场景程染的没有预想到的，她还记得在洛阳赛马赏雪的那日，煮酒烹茶之时，谢汐着了一身白貅披风，面色轻淡自带着一股柔弱又淡漠的气质，那时的谢汐，轻描淡写的如同雪扇上的白莲，柔弱又孤傲。
而此时的谢汐肚子高高隆起，身量却越发的单薄瘦弱，身边竟是连丫鬟都没有，任凭那风雪掩埋了她，眉宇鬓角尽数落了冬雪，寒颤凄切极了。
程染加快脚步，黑色的大氅在风雪之中扬起潋滟的弧度来，细雪在呼吸之际微微融化。
程染站在谢汐的身前，将伞往前举起，然后弯下腰来，将谢汐笼在伞下。
谢汐眼睫尽数雪色，此时看着面前玄青色的身影，微微抬起头来，烟雨朦胧的伞下，少年冷漠的眉眼微微皱起。
惨白的天际即便是落日之时，天堑横斜也依旧是这般白的苍凉的颜色。
谢汐静静的看着这个当初惊鸿一面的少年，那时她以为对方是个乖张的少年，没想到再次相见，对方已经成了权倾朝野的程都督。
谢汐缓缓的弯下腰，硕大的肚子使得她弯腰极为艰难，即便如此她还是弯下了脊背，
“谢汐叩见程都督。”
程染默了一会儿，一手撑伞，一手横在谢汐的面前。
“起来说话。”
谢汐看着面前少年的手臂，被冻的没有知觉的手颤颤巍巍的扶了上去，她身子重，跪了这么久已然感觉到了不适，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若是想要靠自己站起来怕是不能了。
程染将谢汐扶了起来，对方浑身冷的好似一块冰，比死人好不到哪里去，程染看着对方高高隆起的肚子，瞧着过不了多久便要生产了，想来在洛阳见面的时候便已经怀了些许月了。
程染默了半晌，没忍住对着谢汐说道：
“你已然身怀六甲，就算你要寻死，也不要脏了大理寺的地。”
谢汐苍白的面容上忽的敛眉笑了一下，她如今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自觉的抓紧了程染的手臂，心下一片惶然。
“程都督，他能活着出来吗？”
谢汐低头开口，并没有看向程染。
程染没有开口，程毅此刻不死是因为还掌握着秘密，一旦秘密说了出来，他是必死无疑的，程毅跟谢彦川勾结太深了，甚至谢彦川的那个叛乱军队有一半的银钱都是程毅送的。
没有听到程染的开口，谢汐已然知道了结果，她摸了摸肚子继续说道：
“程都督，能不能让他活到看一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