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勉强打起精神来看向秦沛，走廊里的灯要比病房内亮上些许，照的秦沛面上带着还未长成的温润。
有那么一瞬间，程染恍然觉得秦沛好似从过去淤积的光阴之中缓步而又坚定的走来。
程染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两声，身边的脚步声很轻，他的动作很是缓慢，唯有呼吸带着些紊乱，程染隐忍着咳嗽抬头看了一眼秦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是觉得秦沛好似有些过分的成熟。
不过是十一岁的小男孩，黑沉的眼眸好似积蓄了晨涧新生的露水。
秦沛给程染倒了一杯温水，他的手指有些凉，程染接过来的时候短暂的触碰了一下，他的面上已经开始逐渐脱离年少时的精致，逐渐有了那么一点少年人细致的清秀，因此这时与程染对视之时，透着些与年龄不相符的淡然。
“很晚了。”
程染小口了抿了一点温水，说起的话来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
“还好。”
秦沛没有了手表，对于现在的时间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也许是暗淡光线的缘故，程染面上的惨白远没有白日的那般明显，唯有一双眼眸好似披着月光一般的明亮，他下意识的想到了有些很是模糊的事情。
手里的了绿玫瑰放在了程染的床前，霜雪好似犹在，因此便有了一种秀丽到了极致的娇艳。
“我做了很多梦，很多都不记得，记得的也很模糊，可是我总觉得我认识你，不止于之前。”
“梦里没有任何跟你有关的事情，可是又好似处处都是，爷爷说我是绑架的事情留下了后遗症，心理上对于你产生了一种过分的依赖，以至于在梦中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自动的将你代入。”
“醒来大多事情都不记得，但是总是会有一种模糊的念头提醒着我，那梦里是你。”
此番话过于缠绵和悱恻，若是旁人嘴里说出来程染难免会觉得对方这番撩妹的话术算是老土又无聊，只不过此时的秦沛还是一副未曾长成的少年人模样，这副皮相又属实是过于好看，因此总是会让人信服两分。
程染虽然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过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便已经不再如之前那样心里抓狂的恨不能把228原地扒光了。
窗外的枝桠横斜过来，那肆意蜿蜒的枝干在月色白霜的映照下落在了程染的面上。
“秦沛。”
程染微微挺直了身子，那斜影便更落了满目了，这般树影月色相交，秦沛忽的看不清程染的神情了，大抵心里察觉到程染要说出一些什么样的话来，因此他面色也少了几分修养的淡然。
“不记得，那就没有必要记得。”
不该记得的人和事，那必定有着不该记得的理由，任何事情都想要强行得到一个解释，会很累的。
秦沛倒是未曾会想到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明亮的眼眸怔了怔。
程染低头半遮着脸咳嗽，隐忍的好似总是不够尽意，声音隐隐的哑了几分。
“程染，你要快点好起来。”
暗淡的光线中，程染咳的耸着肩膀，而秦沛微微前倾，略有些温凉的手背落在程染的额头上。
微微发烧的体温总是要略高些，此番落上倒是让程染清醒了些，他的动作很轻，手背只是虚虚的覆着，让人生出了一种很是温柔的感觉来。
程染轻笑着点了点头，幅度极轻。
秦沛看着程染，笑意很浅，他向来对于人的情绪非常的敏感，大概是与他自幼的成长环境有关，此时望着程染，这笑只是虚虚的落于面上，未曾浸于眼底，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
她大抵是在骗自己的。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还愿意在这种时候骗着另一个人，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秦沛想起来自己母亲去世之前也是这般，曾笑着对他说，她马上就会好的，到时候会跟他一起去游乐场。
只不过，后来的后来，到底是没有后来。
“程染，我马上要走了，爷爷说送我去国外，四姐也说，离开是好的，我不想离开，可是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不在我的手里。”
程染想着年少之时的秦沛历经了秦家家主去世，哥哥姐姐，叔叔伯伯为了手里的权力露出狰狞的嘴脸，这么一个自民国起就屹立于黑白两道的庞大家族，此番已然露出了凶残的内里。
护着秦沛去国外躲避这番倾轧算是秦家爷爷为秦沛铺的一条路。
“你不想离开？”程染轻声道。
默了默，秦沛垂敛了眼眸，声音淡淡的。
“我应该离开。”
所有人都当他小，念他年幼，因此对他并没有太多的防备，也正是因此让他清楚了更多的内幕，那场绑架，仅凭几个混混是如何得知他的行程的，又是如何躲过保镖将他带走的。
他很清楚这些事情是亲近之人做的，只不过爷爷说一切都过去了，那么他便只能当做过去了。
“会回来的，秦沛。”
某种意义上，接下来你才是男主。
秦沛走后，程染也陷入有些昏沉的睡眠之中，她总是觉得好似睡不够一般，这倒是像极了她以前熬夜打游戏，白天忙着去上课，那般困的生死不知，困的昏天黑地的时候了。
第二天程染妈妈来的时候，面上看不出有着什么异样，她轻笑着说阿姨听说程染生病了，做了好多补品。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来告诉程染得了什么病，旁人轻松的神情一度让程染举得自己不过是一些小毛病而已。
于是程染便也演了下去，说是这样躲过了月考，否则又要看班主任李老师的那张臭脸了，家长会上也不用再一次丢脸了。
程染妈妈笑着说她就会偷懒，等病好了报上三个五个辅导班好好的亡羊补牢。
然而这般打趣却在背过身去的时候，恍然落下泪来。
“我爸呢？妈。”
程染放下手里的饭盒，目光平静的看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