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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

马车下的刘禅仍然没有放弃,再次吹响了口哨。由于这一招刚才已经试过,此刻也没人再拿它当回事。

可事情往往就这么寸。你认为它不来,它偏就来了。只听远处夜色中忽地响起一声大喝,有一人一马自黑暗中杀了出来,虽看不清长相,声势却无比威猛。

走近再看,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刘禅的铁粉王双。原来邓艾见公子久去未归,心中隐隐觉得不妥,遂命王双来医馆接应。王双刚走到一半便听见前面哨响,他立刻警觉起来,命令部队警戒前进,自己则一夹马腹先赶来探查。

只见一架板车拦在街口,后面两拨人正在厮杀。王双认得刘禅的马车,自然也看出了刺客的企图。不禁怒火丛生,右手拍马、左手提缰,那匹马“嗖”地一声跃过板车跳进战场,速度却丝毫不减。

王双单手攥住长枪,向刺客密集处冲杀过来。别看他只一人,可马的冲量与枪的威势结合在一起,配上那日渐成型的魁梧体格,刺客们见了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胆小的一时竟忘了躲避,被“砰”的一下冲倒在地,半天起身不得。

侍卫们本已陷入绝望,此刻忽然来了帮手,精神为之一振,动作也更加灵活。反观刺客则像泄了气的皮球,攻势明显不如方才凌厉。

王双从街头直冲到街尾,连撞带刺掀倒三名黑衣人,带过马头再次杀了回来。在街道的另一边,王双的部下也已赶到,正七手八脚地挪开板车。

刺客们绝望了,几个胆小的把那一身夜行服从内到外汗了个透。亡命之徒可以杀伐果断,那是因为亡的都是别人的命,若轮到自己,照样是怂包。

白衣人眼见形势不妙,不得不放弃刺杀,吆喝一声让手下火速撤离。这群人显然是一早练熟了的,一个个顺着墙壁攀上屋顶,迅速向四面散开,直至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王双并未追赶,只安排手下前往城门告知守卫,他自己则跑来查看刘禅是否平安。

刘禅正在车夫的帮助下从车底钻出来,听见王双问候自己,语气跟方才搏斗时已判若两人,不禁失笑:“我很好。你怎会到此?”

王双将邓艾的安排如实禀报,刘禅点点头,先给受伤的侍卫检查伤口,再去看倒地的刺客是否还有救。不想还真有喘气的,只在腿上中了一枪,跑不动,躺在地上装死。

刘禅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命王双把人押去县衙。向朗、傅灿得知有人行刺,俱是一身冷汗落地。这是多亏了邓艾警觉,否则小公子有什么不测,他俩有几个脑袋赔给主公?

二人不敢托大,放下一切事务连夜提审犯人。那被俘的刺客让人押上堂来,却并不肯就范,始终直挺挺地站着,眼睛斜视上方,对堂上的向傅二人视而不见。

傅灿待要问话,被向朗伸手拦住。从那人进入大堂向朗就在观察他,看他做派绝不会轻易招供,因此省了口舌,直接扔下一枚令牌,命皂隶上夹棍。

夹棍这东西看着平平无奇,不过是拴在一起的三截木棍。可一旦将人的双足夹住,以绳索缓缓勒紧,那痛感可直钻心肺,绝非人类可以忍受。若夹得久了,还会对骨骼、肌肉、血管、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不死也得落个残疾。别看这法子不似鞭笞杖责那般见血见肉,其残酷程度却是毫不逊色。

刺客双脚被夹,心一下慌了。夹棍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以前他也给别人夹过。但一见不如一试,夹别人跟被别人夹,那差别还是挺大的。

“嘎吱——”

“啊呀——”

夹棍的摩擦声与凄厉的叫嚷声同时发出,皂隶们手臂的能量换来的是刺客脚踝处那几欲断裂的酸爽。此时这刺客心中明白了一件事,在对方眼里,自己就似街边的野狗,死活都不用在意。

随着痛感的加剧,受刑之人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皂隶见状,很有经验地抬出准备好的冷水,给他从头浇下半桶。刺客被冷水一激瞬间醒转,痛感加倍袭来,疼的他哼哼唧唧个不停。

可他仍不肯多说一个字。只在实在熬不住时下意识呻吟两声,说出来的却不是官话。

向朗不得不佩服此人的硬朗,皮肉之苦对他似乎不起作用。不过那喊出的话声打开了向朗的思路。只因这种语言他听到过,像极了山越人的土语。

当初收编山越族时向朗负责分配屯田,跟祖石等人没少打交道,故而印象深刻。虽不知喊的什么,但那语声似鸟,有一种生硬的突兀感,跟山越语一模一样。

向朗挥挥手停止了用刑,叫傅灿安排给刺客疗伤,自己赶去向刘禅禀报。傅灿不明所以,但上司的话就是命令,他也不敢怠慢。

“山越?”

得知刺客的身份,刘公子心中冒出个大大的问号。祖山和他的族人虽追杀过孙夫人,起因却是孙权那不得人心的统治,很大程度上属于官逼民反。再说就算是报仇,这笔账也不该算在自己头上啊。

祖山的人收编的收编、屯田的屯田,早已不是当初的流寇。襄阳攻防战他们还立了大功,断不会有人跑来刺杀自己。

但这刺客若真是山越人,那跟祖山多半会有关联,毕竟山越人生活在吴境,到荆州来的少之又少。想到此,刘禅立刻给庞统写信,请他调祖山来一趟,弄清此事。

调令很快送到祖山手中,上面并没有隐瞒实情,把来龙去脉说的很明白——公子禅醴陵遇刺,杀手可能来自山越!

祖山读罢军令,脑袋不住地嗡嗡响。这种犯忌讳的事落在谁头上谁不犯怵?族人们刚刚安定下来,荆州上下对他们也一视同仁,这种被尊重的平等让祖山和他的族人很快融入了新的环境。

可如今竟有山越人去刺杀公子,自己这张老脸该往哪搁?万幸公子无事,否则他们这几百号人哪还有脸继续待下去?更别说自己这条腿还是小公子给续上的,山越人一向恩怨分明,若真是族人恩将仇报对付公子,他祖山今后哪还有脸站起撒尿、躺下睡觉?

祖山急忙向祖石交待了军务,收拾好行囊匆匆赶往醴陵。一路无话,到了县城顾不得吃口热饭,径直去衙门报到。

傅灿听说有个大汉求见公子,掐指算算日子,猜到是山越的人到了,忙命人引入大堂,自己则去请刘禅过来。他还暗中加强了戒备,毕竟山越族还有嫌疑,傅灿并不完全放心。

刘禅得知祖山到了,扔下手中的笔便往前厅来。祖山正立在堂前听向朗介绍案情,见到刘禅从屏风后转出,立刻抱拳行礼:“公子无恙,实乃万幸。”

刘禅哈哈笑一声:“有劳屯长挂念。”

“刺客现在何处,属下这便去问话。”祖山不觉得辛苦,只想立刻弄清真相。

刘禅闻言点头,让傅灿领着祖山去审讯室,自己就在大堂等候消息。

刺客便再次被押上来,祖山擎起一盏灯想去看他样貌。那刺客被光线蛰眯了眼,适应了半天,才睁开眼也来看祖山。

四目相对,俩人都愣在当场。

他俩还真认识。

这刺客本是祖山的部下,是当初在黄鹄矶跟着陈松脱离部队的三十人之一。他们钻进山林落草为寇,除了打家劫舍,能挣钱的活全都来者不拒。

这次有人出高价买刘禅的人头,陈松才不惜血本全体出动,带着队伍练了足足半个月,等待时机下手。因刘禅的保卫工作一向严密,这才拖到现在。刘禅的一次疏忽险些酿成大祸,若非邓艾派王双及时赶到,那结果还真不好说。

刺客这几日吃尽了苦头,忽然见到熟人,肚子里的苦水再憋不住,一股脑倒了出来,竟忘了祖山可是坐在审讯者那头的。于是向朗和傅灿折腾许久问不出的情报,被祖山三言两语问了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灿把审讯结果誊抄好,不敢耽搁,立刻拿去向刘禅汇报。刘禅看罢,才知道要自己命的另有其人。但那会是谁呢?这个问题那刺客也搞不明白。与主顾联系一向由陈松亲自负责,其他人都不能染指。

祖山问完了话,忍不住絮叨起来。在荆州公子禅是什么人谁不知晓?那可是主公的接班人啊!你们几个多大的胆子,敢去刺杀他?如今把祸闯下了,搞不好还要连累其他弟兄,这不是作死么?

祖山越想越气,不一会儿大骂起来,边骂边把左将军优待族人的故事讲给人犯听。那刺客被骂的抬不起头,感觉丝毫不比受刑轻松。正在这时,忽听“吱呀”一声,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祖山转去头看,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险些着了道的公子刘禅。

“族人犯此大罪,属下难辞其咎!”祖山不作他想,立刻“扑通”一声跪倒请罪。

刘禅将他扶起,笑道:“山越族人何止千百,岂有迁怒于你的道理?”

“这——,唉——!”

祖山闻言更加羞愧,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只好长叹一声。刘禅抬头看那刺客,见他无甚大碍,眨眨眼问:“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看在祖屯长的面上,可以不与你计较。你肯不肯与我做个交易?”

刺客傻了。他不明白刺杀的和被刺杀的能做什么交易,打折留全尸么?但见这娃娃不似戏谑,一时拿不定主意,索性闭口不言。

刘禅接着说:“你们在荆州是不能待了。我可以放你们回江东,非但既往不咎,还给路费。话说回来,你们的仇家是孙权才对,荆州军民可没得罪过你们。大丈夫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打家劫舍,那也该去触吴侯的霉头,祸害荆州做什么?”

“这——”

这番话讲得合情合理,令人无法反驳。那刺客此时朝不保夕,如今有了生路,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此事他说了不算,还得首领陈松拍板,故而虽然心动,依旧默不作声。

刘禅观他神情,知他已经动摇,便接着添油加火:“当然,此事还得跟你们首领谈。你若能帮我找到他,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可保你平安地离开此地。如何?”

这可是最后的稻草。刺客闻言张了张嘴,知道不会再有更优厚的条件了。他想答应,却又怕刘禅使诈,骗出同伴的行踪再一网打尽,那样自己非但活不了,还得背个叛徒的骂名。

一旁的祖山急得抓耳挠腮,只恨自己不能钻到这人脑子里替他答应。若错过这唯一的机会,别说荆州兵马,眼前的邓艾就够陈松喝一壶的。

或许是领会了祖山的深意,刺客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交待出团伙的集结地点。

目标有了,后面就是邓艾的工作。他立刻整兵,与祖山一道向城西南的荒坡开拔。出发前刘禅特意交待不许杀人、只要活的。对此王双大为不满,想不通留着这些坏蛋干啥?

邓艾并未多言,既然公子交待那必有原由。可问题是想将这一群亡命之徒全部活捉,那可是个技术活。一个搞不好骨头没啃下来,还得崩掉几颗牙齿。

部队于夜幕之后到达目的地附近埋伏下来。陈松等人缩在此地许久,早已没了斗志。只是依然不见城门开放,因此不敢托大。歹徒在荒坡四周都安排了值哨,一个时辰换岗一次,表现得十分专业。

邓艾观察许久,决定双管齐下。一面派王双领尖兵从暗处突进,一面让祖山吸引注意力。祖山便点起一盏灯,大摇大摆向内走去。那值班的喽啰见到灯光,正欲叫嚷,却听对面传来一句家乡话:“喝哪么?族亲!”

喽啰闻言一愣,放弃了喊声。所谓美不美家乡水,这种时候忽然听到乡音,免不了多张望一会儿。借着这空当,来人已大大咧咧地走到近前,那喽啰借着灯光定眼观瞧,忽然认出来人竟是首领祖山。

喽啰吃了一惊,习惯性地垂首,右臂搭住左肩,向祖山行礼。祖山点点头,上前轻拍他肩膀。不等对方问祖首领怎地到此,王双已从身后上来,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勒住脖子,轻轻松松将那喽啰撂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就这样,在祖山的配合下,四周的守卫被挨个解决。待清除了暗哨,邓艾再派人进去侦察,确定所有人都聚在中央的断壁内,遂命王双准备好渔网,五人一组进去拿人。其他人把住出口,以防漏网之鱼。

王双来了精神,渔网捞人这么好玩的游戏他可从来没玩过。当即带人摸进去,朝着躺在地上熟睡的人就开始撒网。可怜陈松等人睡得正香,忽然被渔网缠住,还没清醒过来就都成了瓮中之鳖,一十八人一个不剩,尽数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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