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会见室。
张陵又看到了王德宗。
这个老警察看起来比上次更加苍老,眼中的血丝密得像一张网。
“赵乾明死了。”王德宗拿起电话,声音干涩。
张陵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仿佛听到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他的反应,让王德宗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王德宗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你策划的那场‘假死’,不是为了害人,而是真的想救人……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为什么非要用那种极端的方式?!”
张陵看着他,忽然笑了,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王警官,如果……我是说如果,时间倒流,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在第一时间,就毫无保留地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
王德宗愣住了。
是啊,该怎么做?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冲进警局,告诉你死神正在按名单杀人?
他会被当成什么?
疯子?
妄想症?
还是博眼球的神经病?
都不是,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送进医院精神科,喊来家长教训一顿。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看着王德宗愣怔的样子,张陵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他继续微笑着,话锋一转:“你被上面警告了,对吧?不让你再查这个案子。”
王德宗浑身一震,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难道……这又是你的预知?”
“不。”
张陵摇了摇头,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戏谑,“因为你这个人,太好懂了,随便一诈就出来了。”
“……”
王德宗的老脸一红,随即又被更大的困惑所取代:
“那你知不知道,上面……为什么?”
张陵沉默了。
他不知道。
这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困惑。
他早就有所猜测,以前可能就有预知者的死亡事件上报上去,被上面知晓。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只是上面的反应让张陵有些心凉。
看来死神的威慑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所以,王警官,你能告诉我吗?”
王德宗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含糊地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看着老警察那写满内疚与迷茫的背影,张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份内疚。
因为只有内疚,才会驱使一个人,在被禁止的情况下,依旧不顾一切地去探寻真相。
而他,需要一个在外面替他搜集情报的“眼睛”。
……
监狱的生活,对于张陵而言,与其说是囚禁,不如说是一场大型、沉浸式的社会学观察。
他利用【过目不忘】的能力,将监狱的每一个角落都刻进了脑子里。
从狱警的换班时间、巡逻路线,到监控摄像头的每一个死角,再到食堂打饭大妈今天手抖多给了谁一块肉。
他的同寝狱友,那个在入学第一天就对他表示崇拜,后来却因嫉妒而对他拔刀相向的孙士颜。
没错,命运的玩笑让他俩又分到了同一间监狱,甚至同一间监舍。
看着张陵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放风时观察着监狱的每一处细节,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崇拜的复杂情绪。
“陵……陵哥,”
一天晚上,孙士颜抱着被子,哆哆嗦嗦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你是不是在踩点?准备……越狱?”
张陵从一本《结构力学》中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越狱?为什么要越狱?”
他合上书,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这里不好吗?包吃包住,环境单纯,邻里和睦,每天还有固定时间锻炼身体。最重要的是……”
张陵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这里很安全。”
孙士颜看着张陵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赶紧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里,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安全?
在一个关押着杀人犯和各种重刑犯的地方谈安全?
之前要是知道张陵也是个变态,他怎么可能会招惹他?
陵哥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理解的。
与此同时,丨州市的一家小酒馆里。
王德宗和风尘仆仆赶来的耿义,正对着一桌子凉透了的下酒菜发愁。
两人是多年的老战友了,从二十年前当兵那会起,就认识。
“你是说,上面不仅不让查,还给你放了个‘长假’?”
耿义灌了一口二锅头,辣得直咧嘴,“这他妈叫什么事儿!这不就是变相的封口和禁足吗?”
王德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苦笑道:
“我倒是想查,可从哪儿查起?所有案宗都被封存了,我连调阅的权限都没有。”
“那就不用案宗!”
耿义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磕,眼睛里冒着火,“死者名单你不是有吗?咱们就一个一个往下捋!我就不信了,朗朗乾坤,还能真有鬼不成!”
自从亲眼目睹刘飞的离奇死亡后,耿义的世界观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荒诞而又精准的死亡连锁,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这个老刑警的心里。
“没用的。”
王德宗又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愈发疲惫,“我偷偷查过。就在赵乾明死后的这半个月里,名单上,又有七个人死了。”
耿义的动作僵住了。
“七个?半个月?”
“对。”王德宗的声音像是在结冰,“车祸、触电、食物中毒、从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甚至有一天,死了三个。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国外。死亡时间,前后相差不到六个小时。”
耿义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嗖嗖地冒冷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意外”了。
这他妈是“天谴”!
“操!”
耿义憋了半天,也不敢骂老天爷,只好骂出一个字。
两个在刑侦一线干了一辈子的老警察,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