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很快就到了。
柳白婕停好车,坚持要送他到房间门口,确认一切都安顿好才肯离开。
“房间里有紧急呼叫按钮,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按铃。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有事随时打给我。”
临走前,她站在门口,又仔细叮嘱了一遍,那模样,像个放心不下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操心老母亲。
“知道了,柳老师。您快回去休息吧,今天也辛苦您了。”
“不辛苦。”柳白婕摇摇头,“张陵,记住,只要你到了学校,你就不是一个人。”
说完,她才转身离去。
听着高跟鞋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张陵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
他明白柳白婕的意思,不过……
他不是一个人?
不,恰恰相反。
在这场注定孤独的战争里,他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人。
他反锁房门,拉上窗帘,将自己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
走进浴室,脱掉上衣,站在镜子前,张陵审视着自己这具“完美”的身体。
胸口的纱布已经被医院处理得很好,但那被利刃划破的皮肤,像是一道丑陋的疤痕,提醒着他今晚的凶险。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道伤口。
指尖传来的,是皮肤的温度,是肌肉的力量,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感觉……还不错。”张陵低声自语。
或许,他该换一种思路了。
一味地躲避和防守,只会被动挨打。
就像上一世,他把自己缩在乌龟壳里,最后连人带壳都被掀了桌子。
既然防不住,那就干脆不防了。
他要主动出击。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
来吧。
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神”,到底有多少手段。
也让我看看,我这具凡人极限之躯,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一夜无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张陵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床上,将昨晚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飞速地过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和疑点后,才起身。
拿起手机,解锁。
屏幕上瞬间弹出数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醒,差点让手机卡死。
有校长的,有院系书记的,有姚家鑫和马家爵的,但最多的,还是来自赵乾明和柳白婕。
柳白婕从昨晚离开到今天早上,一共发了十几条信息,从“到家了,你早点休息”到“早上起来记得吃早饭”,事无巨巨细,关怀备至。
而赵乾明,则更是重量级。
【陵哥!你没事吧?!我刚听闻,说你们学校发生恶性伤人事件!是不是你?!】
【卧槽!真是你!我看到你名字了!你现在在哪家医院?!】
【兄弟你回个话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要是没了,我也没法活了!】
……
这家伙几乎是每隔十几分钟就发来一条信息,字里行间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恐慌和绝望,仿佛被捅的人不是张陵,而是他自己。
张陵甚至能想象出他抱着手机,在自家急得团团转。
这家伙,虽然神经质了点,但关键时刻,是真把他当救命稻草了。
张陵失笑,摇了摇头,先给赵乾明回了条信息,又依次回复了其他人的信息。
给柳白婕报了平安,感谢了她的关心。
给马家爵和姚家鑫发了个“我很好,勿念”的表情包,顺便告诉他们,警察那边他会处理好,让他们安心上课。
最后,他给那位校领导回了个电话,对方在电话里极尽安抚,嘘寒问暖,并表示学校已经为他安排了全新的宿舍,等他回来随时可以入住,姿态放得极低。
张陵应付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洗漱完毕,换上柳白婕送来的新衣服,张陵退了房,准备回学校。
刚走出酒店大门,一辆警车就精准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
“张陵同学,早啊。”正是昨晚在医院遇到的那位年轻警察,他叫李光伟。
“李警官,早。”张陵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材壮硕、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便服,但那股子雷厉风行的气质,隔着十米都能闻到。
“我叫耿义,市局刑侦队的。昨晚的案子我们接手了,按规定,需要请你回局里录个口供,走个程序。”
耿义的普通话带着点姑苏本地的口音,听起来不那么严肃,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
张陵很配合地上了车后座。
车子启动,李光伟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张陵,嘴里很快忍不住用姑苏话吐槽起来:
“耿队,侬讲今朝个小宁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好端端一个英雄,刚到学堂第一天,就碰到这种赤佬(混蛋)室友,脑子瓦特了(坏掉了)。”
耿义瞪了他一眼:“开你的车,废话那么多。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些,像什么样子。”
李光伟嘿嘿一笑,对着后视镜里的张陵说:
“张陵同学,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嘴碎。不过说真的,你这运气……是不是该去枫桥寺拜拜?”
“那边求个平安符,听说老灵了。”
“李光伟!”耿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人民警察,不许搞封建迷信!”
“我这不是关心群众嘛。”李光伟小声嘀咕。
张陵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李光伟”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半小时后,市公安局。
审讯室里并没有影视剧里那种压抑的氛围,灯光明亮,桌上还放着一杯热茶。
耿义和李光伟的询问专业而温和,他们没有用任何诱导性的问题,只是让张陵把从入学到事发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张陵的回答滴水不漏,表示完全不理解孙士颜为何要对他下此毒手,言语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后怕与迷茫。
耿义一边记录,一边暗自点头。
这小子,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寻常人遇到这种事,要么惊慌失措语无伦次,要么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但他从头到尾,冷静、客观,条理清晰得像在做学术报告。
录完口供,已经是中午。
耿义合上笔录,站起身: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你了,张陵同学。你放心,对于这种校园恶性事件,我们警方绝不姑息,一定会从严从重处理。”
“谢谢耿队,谢谢李警官。”
“客气啥。”
李光伟热情地凑上来,“走,我们送你回学校。正好蹭一顿你们大学食堂,听说东吴大学的伙食,那是全国闻名。”
张陵这次笑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自己打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