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用过那顿风味独特、且让他大开眼界的早餐后,顾震霄回到房间稍作整理,便下楼来到前台,将那块温润的玉质钥匙归还。
走出沙蝎商号那气派的大门,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街道上喧嚣的人声、车马声、叫卖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耳中,顾震霄才真正将这座秦国边城的繁华与活力尽收眼底。
此处虽只是灵璧郡下辖的一座边境城镇,远非秦国腹地核心,但其热闹程度,却远超顾震霄的预料。
街道宽阔整洁,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
两侧商铺林立,旌旗招展,建筑风格硬朗实用,多以巨石和木材构筑,显得坚固而大气。
他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信步由缰,沿着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缓缓前行。
街道两旁,各种摊贩早已支起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更让顾震霄感到新奇的是,不少售卖吃食的摊贩,竟然主动将切成小块的糕点、肉脯、果品等放在盘子里,任由过往行人免费品尝,以此招揽生意。
这种营销方式,在他国较为少见,显示出此地商业竞争的激烈与商家的自信。
一路行来,顾震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挑了好几次,显然是被秦国的某些“特色”所触动。
一队身着玄色轻甲、腰佩制式长刀的巡逻官兵整齐地走过。
让顾震霄目光微凝的是,这队官兵的领队之人,竟是一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她目光锐利,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不弱的武者气息,身后的男兵对其亦是神色恭敬,令行禁止。
女子为官,甚至担任军职,在苍朝等中原国度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没走多远,又见一幕: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被一个手持鸡毛掸子、柳眉倒竖的妇人追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穿过人群,引得周围路人一阵哄笑,却无人上前阻拦,仿佛司空见惯。
这“河东狮吼”的场景,在此地似乎并非什么有伤风化之事。
更让他留意的是,街道两旁的摊贩,无论是卖菜的、卖肉的、还是卖杂货的,摊位上悬挂的价牌,往往同时标注着七八种不同国家的货币单位!
秦国的“半两钱”、苍朝的“宝钞”、大武的“金铢”、甚至西域诸国的“银币”等等,摊主们似乎都认得,并能熟练地进行折算交易。
这种货币的通用性和包容性,体现了此地作为商贸枢纽的开放与繁荣。
顾震霄在热闹的早市随意逛了逛,感受着这与苍朝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按照昨日打听到的方位,来到了一处门面颇大、悬挂着“大秦良心兑钱所”鎏金匾额的建筑前。
兑钱所内人声鼎沸,办理业务的人排成了长队。
门口有身穿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进入时需先领取一个刻有号码的竹牌,然后在宽敞的休息区等候。
休息区内摆放着长椅,甚至还有免费的茶水供应。
顾震霄领到的号码是“甲字柒拾叁”。
他寻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闭目养神。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因为有不少人似乎耐心有限,或是看到队伍太长,便摇着头离开了。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只悬挂在休息区横梁上、制作精巧的木质机关鹦鹉,突然扑扇着翅膀,用清脆的机械合成音叫道:“甲字柒拾叁号客人,请至三号窗口办理!”
顾震霄起身,走向标注着“叁”字的窗口。
窗口前摆放着一张固定的木椅。
他刚坐下,窗口内侧,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便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在他脸上的玄铁面具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用带着些许秦地口音的官话,公事公办地问道:
“有办临时的‘验传’没有?没有的话,兑换要额外收取一成五的手续费。”
“没有。” 顾震霄声音平静。
“哦,那价格可比有‘验传’的高不少。”
工作人员敲了敲旁边立着的一块价目牌,上面清晰地写着各种货币的兑换汇率和附加费用,“你要是觉得接受不了,出门左转,走到街口有机关驿车,花两个钱坐车去北市,那边官署能办临时‘验传’,就是得多跑点路,费点时间。”
“不必麻烦,直接兑换即可。” 顾震霄淡淡道。
“行吧。”
工作人员也不多劝,拿出一张表格,“按规矩,得验看你们国家能证明身份来历的文书。然后,要换多少?”
顾震霄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卷用丝线系着的、略显陈旧的竹简。
他解开丝线,将竹简在窗口的台面上缓缓展开。
竹简上用工整的篆书写着身份信息:姓名刘默,籍贯苍朝江南道临安府,身份为行商,并盖有临安府衙的模糊印鉴。
这是一份精心准备的、经得起一般查验的假身份文牒。
窗口内的中年男子拿起一个类似放大镜的琉璃镜片,仔细查验着竹简上的字迹和印鉴,又翻到竹简背面。
背面用细线勾勒着一幅简易的人像轮廓。
男子对比了一下画像和顾震霄的身形,然后指了指他脸上的面具:“这个,得撩起来看看。”
顾震霄沉默了一下,伸手将玄铁面具的下半部分微微向上掀起一角,露出了下巴和部分脸颊的轮廓,与竹简上那模糊的画像倒有几分相似。
工作人员眯着眼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似乎在回忆什么通缉画像,确认无误后,才点了点头,在表格上唰唰写了几笔,语气随意了许多:“欧了,刘先生。要换多少?”
“十万。” 顾震霄放下面具,声音依旧平淡。
“多少?!”
工作人员正准备落笔的手猛地一顿,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再次上下打量了顾震霄一番。
十万苍朝宝钞,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接近四万秦半两钱!一个寻常行商,身上带如此巨款?
顾震霄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工作人员与他对视片刻,似乎被那面具后平静无波的眼神所慑,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一边在表格上写下数额,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乖乖,还真是笔大生意……手续费就得一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