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城市喧嚣渐歇。修车行的卷帘门早已落下,只留下工作台上的一盏孤灯,在王磊专注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刑天机甲右肩关节处新更换的高强度合金轴承,试图消除最后一丝微不可查的间隙。【壁垒协议】的成功加载给了他信心,但机甲本体的结构强度,始终是制约其发挥全力的基础桎梏。
笃、笃、笃。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仓库内的寂静。声音来自修车行的正门,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王磊动作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守夜人?他们刚加强了监控,按理不会深夜直接上门。邻居?普通邻居不会在深夜敲一个修车行的门。
他迅速拉过防尘布将机甲盖严实,仔细感知了一下门外。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只有一道熟悉的、带着些许内敛锐意的气息。
是林七夜。
王磊心中了然,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回平日里那种略带疲惫却温和的神情。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门口,拉开了卷帘门。
门外,林七夜独自站着。他没有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身形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少年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清澈,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深沉和探究。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冰镇啤酒。
“七夜?这么晚了,有事?”王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侧身让他进来,“快进来,外面凉。”
林七夜走进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略显凌乱却“正常”的大厅,最后落在王磊沾着油污的手上。“没什么事,刚做完一套卷子,脑子有点涨,下来走走。看到你这儿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他将塑料袋放在工作台上,“顺便……给你带点喝的。”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王磊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的一丝不寻常。以前的林七夜,不会在深夜带着酒来“走走”。
“谢了,正好有点渴。”王磊笑着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清爽。他也递给林七夜一罐。
两人就靠着工作台,一时无话。仓库里隐约传来旧风扇的嗡鸣,更衬得夜色寂静。
“王哥,”最终还是林七夜先开了口,他摩挲着冰凉的啤酒罐,目光没有看王磊,而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最近……好像不太平。”
“是啊,”王磊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市民惯有的忧虑,“新闻里老是些吓人的消息,晚上动静也多。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感知到异常却不明所以的普通人。
“嗯。”林七夜低低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头,目光直视王磊,那双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王哥,你一个人住在这边……又经常忙到很晚,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来了。试探。
王磊心中警铃微作,脸上却露出几分后怕和庆幸:“怎么没遇到!前几天晚上那声巨响,差点没把我心脏病吓出来!还有后巷那动静……不过我胆子小,一听不对就赶紧锁好门躲起来了,也没敢往外看。幸好后来守夜人来得快。”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安全”归功于“胆小”和守夜人。
林七夜看着王磊,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但最终只看到一片坦诚的余悸。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听说……那天晚上,后巷好像不止有守夜人。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出现了,帮了忙。”
王磊心中一震,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奇和茫然:“别的东西?什么东西?怪兽吗?还是……新的守夜人?”他将“未知存在”引向守夜人体系或常见的“神秘”认知,这是最合理的普通人反应。
“……不清楚。”林七夜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啤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某种向往?“好像是个……很大的东西。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强。它出现得很突然,解决掉麻烦后,又突然消失了。陈队长他们好像也在找它。”
王磊适时地表现出震惊和一点点恐惧:“很大的东西?这……这听着更吓人了啊!七夜,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不会是那些网上瞎传的谣言吧?咱可不能信这些。”他试图将话题引向不可靠的传闻。
林七夜却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王哥,如果你……如果你有能力,像守夜人那样,或者像那个‘大家伙’一样,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更加直接,几乎触及了核心。
王磊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但眼神依旧平静。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仿佛在认真思考,然后苦笑一下:“我?我能有什么能力。我就会修修车,拧拧螺丝。要真像你说的……我大概会吓得躲起来吧?保护自己就不错了。”他再次强调自己的“普通”和“怯懦”。
但他话锋微转,语气变得真诚而温暖,看向林七夜:“不过七夜,你不一样。你聪明,成绩好,将来肯定有出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有了什么……特别的能力,记住王哥一句话。”
林七夜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话虽然老套,但没错。”王磊的目光与他交汇,没有丝毫闪躲,充满了兄长般的关切和告诫,“但更重要的是,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阿姨。别逞强,别做傻事。有什么想不通的,或者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王哥虽然没本事,但至少……能听你说说,帮你出出主意。”
他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那份对少年的关心和爱护是发自内心的。这真诚的关怀,恰恰成为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林七夜怔怔地看着王磊,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和温暖,少年紧绷的心防似乎柔软了一些。他眼中的探究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感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王哥。谢谢你。”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有些事,不必说破;有些关心,彼此明白就好。
过了一会儿,林七夜喝完了手里的啤酒,将空罐子捏扁。“不早了,王哥你也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王磊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看着少年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王磊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卷帘门,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好险。林七夜的直觉,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这场试探,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但他终究是凭借着一贯建立的“人设”和那份真情实意的关怀,暂时稳住了局面。
然而,王磊也清楚,这只是开始。随着林七夜不断成长,接触到的世界越来越广阔,他的试探和怀疑,只会越来越深。自己这个“热心邻居王师傅”的马甲,还能穿多久?
他转身,看向仓库方向,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必须更快地变强!强到足以应对任何质疑,强到足以……在必要时,坦然面对这位注定不凡的邻居弟弟。
夜还很长。修车行内,很快又响起了细微而坚定的金属加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