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三天后，美国东部时间下午3:20
地点：波士顿，剑桥市，哈佛广场旁的一家咖啡馆
周维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拿铁。窗外是深秋的剑桥，枫叶正红，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空气里有咖啡香和淡淡的寒意。
这是他到波士顿的第二天。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头疼，眼睛发涩。但比身体不适更让人焦虑的，是任务毫无进展。
林薇失联了。
按照计划，他昨天就应该以“省社科院研究员”的身份联系波士顿大学东亚研究中心，通过学术交流的名义自然接触正在该校读博的林薇。但当他打电话到林薇所在的金融工程系时，得到的答复是：“林薇同学一周前请假了，原因不明。”
他去了她的公寓。房东是个意大利裔老太太，操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告诉他：“林小姐上周四晚上匆匆离开，说家里有急事要回国。行李都没带全，只拿了一个小行李箱。”
回国？可是出入境记录显示，林薇没有购买回国机票，也没有任何离境记录。
她消失了。
周维搅动着冷掉的咖啡，大脑飞速运转。几种可能性：第一，林薇察觉危险，自己躲起来了；第二，“老板”的人先一步找到她，把她控制或带走了；第三，她出了意外。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消息。
手机震动，是加密信息。苏清越发来的：“国内调查有进展。许慎行交代，林薇可能是‘保管员’，但不止她一个。‘老板’设置了双重保险，需要两个‘保管员’的生物特征同时验证。第二个人的代号是‘哨兵’。”
双重保险。周维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即使找到林薇，拿到她的生物特征，也还不够。
他回复：“林薇失联。可能已被控制或隐藏。正在查她最后的活动轨迹。”
放下手机，他打开随身带的平板电脑。里面是出发前技术组整理的资料，包括林薇在波士顿的社会关系、常去地点、消费记录等等。
最后一笔消费记录：七天前，晚上8点47分，在查尔斯河畔的一家便利店买了瓶装水和三明治。消费地点离她的公寓三公里。
之后，再无任何银行卡、信用卡、手机支付记录。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公寓附近，然后消失。
周维调出波士顿的地图，标记出林薇公寓、便利店、波士顿大学三个点。公寓和学校之间是直线，便利店却在河畔，偏离正常路径。
她为什么去那里？见人？还是……
他想起房东的话：“林小姐离开时很紧张，一直在看窗外，好像怕被人跟踪。”
有人在跟踪她。所以她选择了偏离常规路线的地方，试图甩掉跟踪者。然后在便利店买了食物和水——这意味着她可能计划要躲一段时间。
但躲到哪里去了？
周维放大河畔区域的地图。那里有公园、步道、几个小码头，还有一些老旧的仓库和工厂改建的艺术工作室。地形复杂，容易藏身。
他决定去那里看看。
时间：下午4:50
地点：查尔斯河畔，memorial drive路段
深秋的查尔斯河很美，两岸枫红如火，河面倒映着夕阳。但周维无心欣赏。他沿着河畔步道慢慢走，目光扫过每一个长椅、树丛、公共艺术装置。
步道上跑步的人、遛狗的人、散步的情侣。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亚洲面孔的男人，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游客或学者。
走到便利店位置时，周维停下脚步。这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店面不大，货架拥挤。他推门进去，门铃叮当作响。
收银台后是个拉丁裔小伙子，正在玩手机。
“你好。”周维用英语说，“我想问一下，大概一周前，有没有一个中国女孩来这里买东西？大概这么高，戴眼镜，长头发。”
小伙子抬起头，打量他：“每天很多中国学生来。”
周维拿出林薇的照片——这是从她学生证上截取的，比较清晰。
小伙子看了看，皱眉想了想：“哦，记得。她那天晚上来的，买了水和三明治。很奇怪。”
“奇怪？”
“她付现金，而且一直在看外面。”小伙子指了指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在躲什么人。买了东西就走了，往那边走了。”
他指的方向是河下游，那里有一片废弃的船坞区。
周维道谢后离开便利店，沿着那个方向走。天色渐暗，河畔的路灯陆续亮起。越往下游走，人越少。废弃的船坞区被铁网围住，挂着“私人领地，禁止入内”的牌子。但铁网有个破损的缺口，大小刚好容一个人通过。
周维犹豫了一下。里面黑暗，荒废，可能有危险。但他必须进去看看。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弯腰钻过缺口。
里面是废弃的码头设施：生锈的吊机、堆叠的集装箱、东倒西歪的油桶。空气中弥漫着河水、铁锈和腐败物的气味。地上散落着空酒瓶、注射器、用过的避孕套——这里是流浪汉和瘾君的聚集地。
“有人吗？”周维试探着问。
只有回声。
他小心地往前走，手电光柱切割着黑暗。集装箱大多锈蚀严重，门都焊死了。只有几个还开着口，里面空荡荡，只有垃圾。
走到码头最深处时，他看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用防水布和木板拼凑而成，勉强能挡风遮雨。窝棚门口堆着几个空矿泉水瓶和食品包装袋，都是便利店品牌。
周维的心跳加快了。他慢慢靠近，轻声说：“林薇？林薇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他掀开防水布。窝棚里没有人，只有一张脏兮兮的睡袋、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个充电宝和一部老式手机——没有SIm卡，只能连wi-Fi的那种。
林薇在这里住过。但现在已经离开了。
周维检查那些物品。衣服是女式的，尺码和林薇相符。书是金融工程教材，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充电宝还有一半电量。
手机……他按下电源键，屏幕亮了。没有锁屏密码，直接进入桌面。里面只有几个基础应用，通讯录是空的，短信是空的，相册……
有一张照片。
周维点开。照片很模糊，像是在昏暗光线下用手机快速抓拍的。画面里是两个男人，站在一辆黑色SUV旁，其中一个正看向镜头方向。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两个亚裔面孔。
拍摄时间：八天前。正是林薇失联的前一天。
她把这张照片存在手机里，说明她觉得这两个人有威胁。可能是跟踪者，也可能是“老板”派来的人。
周维把手机收好，准备离开。刚转身，手电光扫过窝棚角落，照到一个东西——
一个小巧的银色U盘，用胶带粘在木板内侧，很隐蔽。
他小心地撕下胶带，取下U盘。很轻，看不出容量。这是林薇藏在这里的？为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周维立刻关掉手电，屏住呼吸，躲到集装箱后面。
脚步声靠近，不止一个人。手电光柱扫过窝棚，有人用中文说：“没人。东西还在吗？”
“睡袋和衣服在，书也在。手机不见了。”
“她回来过？还是被别人拿走了？”
“不知道。老板说必须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硬盘的解密需要她。”
“这女的真能躲。波士顿就这么大，她能藏到哪里去？”
“继续找。她总要吃饭喝水。盯紧所有便利店、超市、中餐馆。”
声音渐行渐远。周维等了几分钟，确认他们走远了，才悄悄从集装箱后出来。
那两个男人是来找林薇的。而且提到“硬盘解密需要她”——验证了他的判断，林薇确实是“保管员”之一。
但林薇不在窝棚里，手机和U盘却留下了。她是匆忙离开没来得及拿，还是故意留下的？
如果是故意留下……那U盘里可能有什么。
周维不敢在这里久留。他快速离开废弃船坞，回到主路上，打了辆车回到酒店。
时间：晚上8:15
地点：酒店房间
周维锁好房门，拉上窗帘，打开笔记本电脑。U盘插入，没有密码，直接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是乱码。打开后，是十几个pdF文件和一段录音。
他先点开第一个pdF。是一份合同扫描件，全英文。仔细看，是一份“咨询顾问协议”，甲方是开曼群岛注册的某公司，乙方是林薇。服务内容：提供“金融模型风险评估”。服务期限：三年。报酬：每年五十万美元。
签订日期是三年前，林薇刚来波士顿读博的时候。
合同最后一页有林薇的签名，还有指纹印。
周维继续看其他文件。有银行转账记录，显示那家公司每年按时支付五十万美元到林薇的指定账户。有邮件往来，内容都是关于“风险评估报告”的，看起来很专业。
但有一封邮件很可疑。发件人是“Keeper System Admin”（保管员系统管理员），内容是：
“年度验证即将到期。请于本月15日前完成生物特征更新。验证地点：老地方。如遇特殊情况，启用备用方案。口令：白鹤。”
生物特征更新。验证地点。备用方案。
这封邮件证实了林薇的“保管员”身份。她需要定期更新自己的生物特征数据，以确保能解锁硬盘。
但“备用方案”是什么？“白鹤”又是什么口令？
周维点开那段录音。是电话录音，音质很差，杂音很多，只能勉强听清对话：
男声（低沉，有口音）：“……最后确认一遍。你是‘白鹤’，他是‘青松’。只有你们两个同时在场，系统才会解锁。明白吗？”
女声（年轻，应该是林薇）：“明白。但为什么需要两个人？一个人不够吗？”
男声：“这是安全措施。防止单人背叛或意外。你们两个互相监督，也互相制约。”
女声：“‘青松’是谁？我从来没见过。”
男声：“你不需要知道。到了时间，到了地点，自然会出现。你的任务就是保管好自己的生物数据，按时完成验证。其他的，不要问。”
录音到这里中断了。
周维反复听了几遍。“白鹤”是林薇的代号，“青松”是另一个“保管员”。两个人需要同时在场才能解锁硬盘。
双重保险，双重监督。典型的黑帮或间谍组织手法。
他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11月12日。邮件里说的“本月15日前完成更新”，就是三天后。
林薇必须在三天内，和“青松”一起，去某个“老地方”完成生物特征更新。否则验证过期，硬盘可能永远打不开。
这就是为什么“老板”的人急着找她。也是为什么林薇要躲起来——她可能不想继续参与，或者想用这个作为筹码。
周维立刻给苏清越发加密信息：“确认林薇是保管员之一，代号‘白鹤’。需与另一保管员‘青松’同时验证，时限三天。林薇目前躲藏，对方在搜捕她。建议：一、我继续寻找林薇；二、国内查‘青松’身份；三、准备应急方案。”
几分钟后，苏清越回复：“收到。国内已锁定几个‘青松’嫌疑人。技术组分析，‘老地方’可能是特定地理坐标或标志性地点。查林薇过去三年的行踪规律，特别是每月15日前后。”
每月15日前后。
周维立刻打开林薇的银行流水和信用卡记录。技术组提供的资料很全，精确到每一天。
他筛选出过去三年每个月的13-17日。果然发现了规律：每月的15日或16日，林薇都会有一笔固定消费——在波士顿 downtown 的一家高端酒店，房费加餐饮，每次消费在500-800美元之间。
酒店名字：the Liberty hotel。
自由酒店。周维查了一下，这家酒店很有名，前身是波士顿最古老的监狱，后来改建为奢华酒店。建筑保留了很多监狱元素，是个旅游景点。
林薇每月15日左右去那里开房？一个人？还是……
他继续查。每次消费都是双人份的餐饮，有时还有SpA服务。明显不是一个人。
她在那里见“青松”。每月一次，固定时间，固定地点。
那么“老地方”就是自由酒店。三天后，11月15日，她必须去那里完成验证。
问题是：她现在失踪了。还会去吗？敢去吗？
周维思考着。林薇知道自己被追踪，可能不敢去。但验证过期后果严重，她可能冒险去。或者……她已经在酒店里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她躲进酒店，包一个房间住几天，那些追踪者反而不好找——酒店安保严格，客人隐私受保护。
有可能。
周维决定明天去自由酒店看看。但在这之前，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再次打开U盘里的文件，仔细查看每一封邮件、每一份记录。在最后一封邮件的页脚，他发现一行极小的字：
“紧急联系人：若无法完成常规验证，请联系波士顿号码 857-xxx-xxxx，暗语‘白鹤归巢’。”
紧急联系人。波士顿本地号码。
周维看了看时间：晚上9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酒店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响了三声，接通了。一个中年男声，英语标准，没有口音：“你好。”
周维用英语说：“白鹤归巢。”
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然后：“时间？”
“三天内。”
“地点？”
“老地方。”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你是谁？这不是白鹤的声音。”
周维心跳加速，但语气保持平静：“白鹤委托我联系你。她遇到麻烦，需要帮助。”
“什么麻烦？”
“有人在找她。她躲起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像是在敲键盘。然后：“明天下午2点，酒店大堂咖啡厅，靠窗第三个桌子。带白鹤的信物。”
“什么信物？”
“她知道的。”电话挂断了。
周维放下电话，手心全是汗。他赌对了。这个紧急联系人是“老板”系统里的人，负责处理意外情况。
但“白鹤的信物”是什么？林薇没留下任何信物。
除非……U盘本身就是信物？
他看着那个银色U盘。普通的U盘，没有任何标识。但如果这是林薇和紧急联系人之间的信物呢？
有可能。林薇把U盘藏在窝棚里，可能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有人找到U盘，联系了紧急联系人，就能传递信息。
问题是，明天下午2点，他要不要去？
去，可能暴露身份，有危险。不去，可能错过关键线索。
周维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去。但要做好完全准备。
他给苏清越发信息：“已联系上紧急联系人，约明日下午2点见面。对方要求‘白鹤信物’，我推测是U盘。是否赴约，请指示。”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他走到窗边，看着波士顿的夜景。这座历史名城灯火璀璨，却藏着如此黑暗的秘密。
一个中国留学生，被卷入跨国腐败网络，成为“保管员”，每月在奢华酒店与神秘的“青松”会面，更新生物特征数据。这三年，她过着怎样的双面人生？
手机震动，苏清越的回复到了：
“去。但安全第一。我们的人会在外围接应。如情况不对，立即撤离。另：国内有突破，‘青松’身份可能有线索。保持通讯。”
周维看着这条信息，深吸一口气。
明天，他将踏入风暴的中心。
而风暴之外，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