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座地下宫殿里,一口大锅正熬着诡异的发光之物。两名赤膊大汉持棍搅拌,火星在黑暗中闪烁。
一个戴面具的上人坐在高处,声音冰冷:“没取来肝脏,宝物如何制成?”
跪在地上的手下瑟瑟发抖:“上人饶命!对方早有防备,属下愿去刑部大狱或鬼市找原料,哪怕是死囚或乞丐的肝脏也行!”
“废物!”那上人抄起法杖砸在他头上,“我所制的宝物要流传千年,原料岂能偷工减料?秦孝白自视清高,迟迟不敢点睛,不就是怕比不过我的‘游光’?”
那手下连忙磕头:“是!秦孝白的随从阿祖已揣着金饼四处求购游光,按您的吩咐,我们没卖给她。”
那上人冷笑一声,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道阴光:“让他求,求之不得才好。等我的宝物制成,长安的画师都得拜在我脚下。”
成佛寺大殿里,秦孝白枯坐在壁画前,地上散落着空酒坛。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阿祖端着酒碗走了进来,月光顺着门缝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谄媚:“师兄,今日月色好,要不趁这时候点睛?公主前日撂了狠话,若冥阴节前完不成……”
“她要杀我?”秦孝白抬头,眼底满是嘲讽。
“公主没明说,可长安画坛的非议——”阿祖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寿黄寺的潘龙他们在董家酒楼说,您不是江郎才尽,是‘秦郎才绝’。”
“什么?”秦孝白猛地抓住阿祖的脖领子,酒气喷在他脸上,“他们敢这么说我?”
阿祖:“师兄想打就打吧,话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听到了而已。我若会用刀,必冲进去砍杀了那些诋毁师兄的宵小!”
秦孝白推开阿祖:“无所谓,让他们说去吧……”话虽这么说,很明显秦孝白心里非常难受。
静了半晌,阿祖开口试探道:“师兄一直不肯点睛,必是找不到灵感,阿祖倒是有个办法,师兄可听说过游光?此物几年前出现在东都,听说用其点睛的壁画最吸引香客,所点之睛无比闪耀,甚至可以随着观看者的步伐而转动……
如今,也就是一个月前,长安出现了最好的游光,不仅是东都,就连扬州、成都、荆州的画师,哪怕千里迢迢,也慕名而来。好多人画功平平,就是靠着游光接下了许多画作,挣得金银无数啊!我虽然还没有买到,但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定能够帮师兄买到游光!”
“游光?”秦孝白松开手,酒坛啪地掉在地上,“无知!那妖物已出现几百年了!阿祖,你这个下贱的奴,我为你赎身,让你在身边学丹青之道,可你不思进取,竟出这种主意,你觉得我秦孝白会走此邪路吗?滚!”
秦孝白抬起一脚,踹向阿祖胸口。
阿祖倒地,眼底闪过一丝怨恨,他爬了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月光下,秦孝白望着壁画,落魄的身影透有几分凛然。次日清晨,大理寺的院落里,苏无名正夸赞老刘:“昨日你用锣声吓走魔王,护得徐知运周全,可是大功一件!”
老刘被夸得脸红,挠着头:“都是苏少卿的计策好。”
“这功劳得让长安百姓知道。”苏无名道,“你带兄弟们去街头巷尾多走几遭,把昨夜的事传扬出去,也好安民老刘领命而去。苏无名又召来老罗和老贾。
老罗先汇报:“秦孝白每日对着壁画琢磨,泪流满面,倒不像是装的。只是他师弟阿祖很可疑,东、西两市的画铺跑了个遍,东市的神助大画铺他一天去三趟,还被掌柜的撵出来过。”
“神助大画铺?”老贾插话道,“霄云楼的老板毕成业每天都去那儿,听说那画铺其实是毕成业的产业,掌柜翟八每天向他报账。”
苏无名眼睛一亮:“有意思。走,我们去会会这个翟八。”
神助大画铺里,笔墨纸砚摆放整齐,翟八正躺在躺椅上假寐。
苏无名带着裴喜君走进来,伙计上前询问,却被裴喜君拦住:“我师父乃长安有名的画师,岂用你介绍?”
翟八睁眼,语气带着试探:“既为画师,可知长安各寺哪个最深幽?”
“怀远坊光明寺,前庭后院,古木参天。”苏无名答得干脆。
“崇义坊招福寺以前是谁的宅邸?”
“本是正觉寺,大唐开国后赐与诸王,当今圣人在藩时曾居之。”
翟八来了兴致,起身追问:“招国坊崇济寺有何特别?”
“有天后亲手织的锦衣,还有长安最怪的松树。安邑坊玄法寺有金铜像十万躯,屏风上是虞世南的书法,举世无双!”苏无名对答如流。
翟八连忙训斥伙计:“瞎了眼!这是贵客!”
说罢,他便引着苏无名和裴喜君参观店里。
苏无名和裴喜君慢慢看着,消磨时间,突然注意到画师丹朱进来了。伙计明显认识丹朱,上前接待他,翟八还将他请进里间,二人全程没有对话。
苏无名与裴喜君对视一眼,待丹朱离开后,便借口“货比三家”告辞。
画铺外,樱桃早已在角落等候。苏无名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跟上丹朱。
小巷里,丹朱掏出个小瓶子把玩,樱桃故意踉跄着撞向他,趁乱摸走了那瓶子。
丹朱发现后大怒,追上樱桃却被她嘲讽:“不过是个穷画师,怀里只有这破玩意儿!”
说罢,她将那瓶子扔还给他,转身离去。苏无名看着手帕上从瓶子里取来的青色粉末,上面还闪着银亮的光,眉头紧锁:“这东西,喜君可认得?”
裴喜君摇头:“看着像颜料,却不知是什么。”
“去祁连画铺问问,”苏无名道,“那是家老画铺,或许有线索。”
祁连画铺里,阿祖正急着向掌柜沙掌柜询问:“我听说贵店有游光,什么价钱?我带了黄金!”
沙掌柜惊慌失措,四下张望后,低声道:“今日没有现货,明日再来,我们先谈价钱。”
躲在一旁的苏无名三人听得真切。
待阿祖走后,苏无名走出:“沙掌柜,刚才他说的‘游光’,可是与后汉张衡《东京赋》中‘殪野仲而歼游光的恶鬼同名?”
沙掌柜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苏无名见状,便带着裴喜君和樱桃离开,前往成佛寺。
他知道,秦孝白定懂这游光的来历。
成佛寺大殿里,秦孝白正对着壁画发呆。见苏无名等人进来,他不耐烦地挥手:“要拜师就直说,我没心情。”
“我是来请教‘游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