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眼镜男微微躬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歉意。
“很抱歉，对于昨晚发生的不幸，我代表光点公司，向青灵市全体市民，以及因此牺牲的人们，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道歉？”中年人冷声说道，“一句道歉，就能一笔带过吗？”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当然不能。”
“我充分理解各位的心情，也清楚这件事的恶劣影响。”
“但事实是，造神计划是分部第三负责人擅自启动的秘密项目，我对此……毫不知情。”
他从身旁的桌上拿起一份装订精致的文件，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内部调查报告，以及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理决定。”
“虽然我本人并不知情，但作为光点公司的代表，我愿意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对昨晚造成的一切损失，进行赔偿。”
中年男人接过文件，却没有翻开，只是死死盯着他。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金丝眼镜男脸上的微笑淡了一分，语气却依旧谦和。
“逝者已矣，但生者仍需前行。”
“赔偿金，可以给他们的家人。”
“另外，我们还将捐赠四十亿，用于青灵市的灾后重建。”
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个年轻队员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用钱就能买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丝眼镜男转向那个年轻人，脸上的歉意又浓了几分，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漠然。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这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弥补方式。”
“钱，的确买不回人命。”
“但没有钱，他们的家人，要怎么活下去？”
中年男人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虚伪的对话：“收起你那套说辞吧，你到底知不知情，我心里有数。”
林毅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所以，你现在是代表十三局，来给我戴手铐的吗？”
他悠然地摊开双手，手腕上昂贵的百达翡丽腕表闪着冰冷的光。
“可以。”
“请拿出证据，任何能直接指向我本人的证据。”
“一份会议纪要，一段录音，哪怕是一个签过字的文件角。”
“只要有，我绝不反抗。”
中年男人死死盯了他几秒，忽然笑了：“抓你？”
“林总，您是什么人物，我一个小小的队长，怎么敢抓您。”
“但这事儿不算完。”
“你以为把责任全推给一个‘擅自行动’的负责人，这笔账就清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毅远，转身将那份制作精美的报告扔在桌上。
“我们走。”
林毅远毫不意外，面带笑容看着他们离开：“该有的赔偿我一分都少不了，放心吧。”
……
……
离开大楼后，一名年轻队员终于忍不住了。
“队长，咱们就这么走了？”他的语气里满是不甘。
另一个队员也跟着开口。
“是啊，那姓林的明摆着就是在演戏，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就这么放过他？”
中年男人没立刻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直到走出光点公司的大门，远离那些可能存在的监听设备，他才停下来，点了根烟。
“走过场而已。”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缓缓散开。
“上面的意思，你们不懂。”
年轻队员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老队员拉住了。
中年男人弹了弹烟灰。
“昨晚这种事件，不能推到具体某一个人身上。”
“他就算承认了又能怎样？说到底，他不过是光点公司分部的一个负责人。”
“你把他抓起来，让他一个人承担，他没钱赔偿该怎么办？”
“那么多死者，伤者的家属，那么多被摧毁的建筑，我们跟治安局加起来也不够赔的。”
年轻队员咬了咬牙：“那就让光点公司赔！”
“你以为他们会乖乖掏钱？”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而且，但如果我们真把林毅远抓了，你猜会发生什么？”
年轻队员愣住：“发生什么？”
中年男人吐出一口烟：“万一他死了……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几个队员面面相觑。
“如果我们找不到是谁杀死他的，怎么办？”
中年男人的语气变得低沉。
“光点公司会立刻撇清关系，说是内部斗争，或者仇家报复。”
“到那时候，赔偿的事就彻底黄了，受害者家属拿不到钱，我们也落不着好。”
年轻队员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次只是走一个过场。”中年男人掐灭了烟头，“该做的姿态得做，该施加的压力也得施加。”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代表光点公司掏钱赔偿，他们上面的人也肯定乐意见到他这么做。”
“钱的方面肯定少不了。”
“至于他到底知不知情……”
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随后，他安慰队员们：“光点公司现在倒不了，这很正常。”
“他们的根太深了，背后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不是我们一个分局能动得了的。”
“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种事，一次两次，或许能压下去。”
“三次四次呢？”
“他们每闹一次，就会有更多人盯上他们。”
“上面的人只是暂时还没到出手的时候。”
年轻队员听到这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队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别急。”
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还年轻，总觉得一件事就该立刻有结果，黑的就该马上变白，坏人就该立刻伏法。”
“但现实不是这么运转的。”
他说完，转身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几个队员跟在后面，沉默了片刻。
其实他们很想问一句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么，又或者昨晚死的人中如果有他们的亲人怎么办。
他们确实不懂上面为什么总把一些事说的那么轻巧，为什么总一副“别急，我们都知道，但现在还太早”的态度。
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说出口。
老队员问：“队长，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回去写报告。”
“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全写清楚。”
“该记录的记录，该备案的备案。”
“这些东西现在看着没用，但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说完，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引擎发动，车队缓缓驶离光点公司大楼。
而在那栋摩天大楼的顶层，林毅远依旧站在落地窗前，端着咖啡，神色平静。
他看着楼下那几辆远去的公务车，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是辛苦你们了。”
他轻声自语，随后转身，走向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