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山的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他一口气将清风派压箱底的宝贝抖落出来，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刘民，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聚灵阵？”
刘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这种烂大街的东西，也好意思称作至宝？”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天然的轻蔑，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垃圾。
洛山的心猛地一沉，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寻常的聚灵阵确实不入高人法眼，一些稍具规模的客栈都可能布置有简易的聚灵阵法。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家聚灵阵的独到之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在真正的高人面前，任何辩解都可能显得苍白可笑。
然而，当刘民的目光扫过“风云龙虎阵”这几个字时，他那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微澜。
虽然极淡，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但对于此刻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刘民身上的洛山而言，这丝微澜不啻于救命的曙光！
“风云龙虎阵……”刘民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停顿的刹那，却让洛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倒是有些意思，说来听听，有何奇特之处？”
成了！
洛山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带着些许自豪，又刻意压低了的语调说道：“回前辈！这风云龙虎阵，乃是我清风派开派祖师所创，是集合了困、杀于一体的强力阵法！”
他偷偷觑了一眼刘民的神色，见其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心中稍定，继续道：“此阵一旦布下，若有足够的灵石支撑，便能引动天地间的风云之力，化出龙虎虚影。
那龙影负责缠缚困敌，使其身陷泥沼，难以脱身；虎影则主杀伐，其威凛然，寻常修士一旦被其扑中，轻则重伤，重则……”
洛山故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与敬畏：“若是将阵法威力催发到极致，据祖师手札记载，便是练气三层初期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得饮恨其中！
便是同阶修士，一旦陷入，也休想轻易脱困！”
他一口气说完，演武场上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远处那些尸体上苍白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微响，以及洛英和洛河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刘民的眼睑微微垂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那张冷峻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更显得深不可测。
洛山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位前辈对这个威力是否满意。
练气三层初期，对于他们这些挣扎在底层的修士而言，已是难以企及的存在，但在真正的高人眼中，或许也不过如此。
就在洛山惴惴不安，几乎要忍不住再补充几句阵法的其他妙用时，刘民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阵，我要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如同惊雷般在洛山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刘民，只见对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洛山知道，他没有看错！这位前辈，对这“风云龙虎阵”动心了！
“好！好！前辈若是看得上，那是我清风派的荣幸！”
洛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下意识地想要躬身行礼，却被刘民一个眼神制止。
“带路。”刘民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洛山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是！前辈，请随我来！
此阵的阵图和布阵器具，都藏于门派禁地，那地方颇为隐秘。”
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位前辈果然如洛英所说，行事全凭利益驱动，一旦涉及到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修行资源，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先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也淡了几分。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洛山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但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
洛山不敢怠慢，连忙招呼还有些虚弱的洛河，以及一直默默关注着局势的洛英。
洛英对着刘民躬身一礼，算是再次表达了谢意。
一行四人，在洛山的带领下，没有走演武场通往山门的大路，而是拐向了演武场侧后方一片茂密的树林。
洛山拨开垂落的藤蔓和低矮的灌木，露出了一条几乎被落叶完全覆盖的狭窄小径。
“前辈，这条路是我们以前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开辟出来的下山密道，平日里少有人知。”
洛山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低声解释道，脚下踩着松软的腐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周围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偶尔有夜鸟被惊动，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更显得山林幽静得有些渗人。
刘民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神识早已铺开，方圆数十丈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走了一段路，刘民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别离煞帮这次上山，足有二十多人，仅仅是为了劫掠财物，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洛山闻言，脚步骤然一顿，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猛地回头，看向刘民，脸上露出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
刘民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他话语中潜藏的深意，却让洛山心头剧震。
“前辈的意思是……”洛山的声音有些干涩。
“如此兴师动众，若说他们对你们清风派的这些所谓‘秘藏’一无所知，你信吗？”刘民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特别是，那个能困杀练气三层的‘风云龙虎阵’。”
刘民心中确实升起了这样的疑虑。一个能威胁到练气三层的阵法，对于任何一个练气期修士占据主导地位的势力而言，都具备相当的价值。
如果别离煞帮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阵法，那么他们必然对这个阵法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带来了克制的手段。
自己若是贸然为了一个不确定的阵法，而陷入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那就太不明智了。他虽然对阵法感兴趣，但还没到为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听到刘民这番话，洛山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不是蠢人，刘民一点拨，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一层。
如果别离煞帮真的是冲着“风云龙虎阵”来的，那情况就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别离煞帮的行事风格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若说没有更大的图谋，确实难以让人信服。
一旁的洛英和洛河也听到了刘民的话，脸色同样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之前只想着如何逃生，如何保住性命，却忽略了敌人行动背后的深层动机。
山林间的气氛，因为刘民这一句话，骤然变得压抑起来。
见洛山沉默不语，额头冷汗涔涔，刘民的眼神愈发幽深。
就在这时，洛山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刘民，沉声道：“前辈，此事绝无可能！”
“哦？”刘民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风云龙虎阵，自我清风派建立以来，真正催动显威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近一次，也已经是近两百年前的事情了！”洛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当年那次，还是因为遭遇强敌，门中长辈迫不得已才动用，但也仅仅是困住了对方片刻，阵法便因灵石不济而威力大减。”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此后，由于本派日渐式微，根本无力凑齐催动大阵所需的庞大灵石，这阵法便一直处于尘封状态。
知晓其真正威力和布置之法的，除了我和我弟弟，以及少数几位早已故去的核心长辈外，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至于别离煞帮……”洛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知晓我清风派如此核心的隐秘！除非……”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接着道：“除非是有筑基期的大修士亲自探查过，或者有本门叛徒泄密。
但前者，若真有筑基大修看上此阵，又何须派这些练气期的喽啰前来送死？
他们直接出手，我清风派旦夕可灭！至于后者，本门凋零至此，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之辈，绝无可能出现叛徒！”
洛山一口气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说了出来，语气虽然急促，但条理清晰，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刘民静静地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让人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了洛山的这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