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向深渊!”
陈渊的意念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凌清雪紧绷的神经上。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机会质疑。拦住去路的黑暗轮廓那空洞的“凝视”正飞速冻结她的意识和动作,身后傀兵的脚步声正在从僵硬转向流畅,阴影回缩的趋势几乎停止。
信陈渊。
这个念头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已然化为本能动作。
凌清雪左手猛地一扯,将绑在腕上的蚀名源矿连皮带布拽下!矿石脱离皮肤伪装,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其内部蕴含的、原始而浓郁的“蚀名”波动,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让周围粘稠的黑暗阴影都**剧烈地扭曲、躁动**起来!
那拦路的黑暗轮廓似乎也“怔”了一下,没有五官的“脸”微微转向她手中的矿石。
就是现在!
凌清雪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拇指大小的暗红矿石,朝着黑暗轮廓身后——那片翻涌着暗红雾气的无底噬魂渊,狠狠掷去!
动作幅度极小,几乎只是手腕一抖,但力量却凝聚到了极致。矿石化作一道微弱的暗红流光,精准地划过一道弧线,越过黑暗轮廓的“头顶”,投向深渊深处!
就在矿石脱手的瞬间——
“嗡!!!”
凌清雪背后,那片她刚刚冲过的阴影区域,以及更远处的悬崖方向,毫无征兆地**同时**亮起了数十点**细碎而混乱的灰白色光芒**!那些光芒如同破碎的镜片,又像是凝固的泪滴,凭空悬浮,疯狂闪烁!每一片光芒中都映照出扭曲变形的桥面、阴影、深渊,以及……一个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属于陈渊的轮廓!
是冰火镜的碎片!陈渊竟然在时空夹缝中,强行将镜子崩碎后残存的、蕴含“时序锚点”气息的碎片,投射到了这片现实与虚无交织的险地!
“闭眼!低头!护住神魂!”陈渊的意念再次炸响,比之前更加痛苦,仿佛每个字都在撕裂他自己的存在。
凌清雪毫不犹豫,立刻闭上双眼,同时将残存的冰寒力量与剑意残韵死死收束在识海外围,身体蜷缩,最大限度降低自身“存在感”。
下一秒——
“轰!!!!!”
不是声音,是**时空结构本身被蛮横撬动**的恐怖震颤!
被掷入深渊的蚀名源矿,如同投入饥饿巨兽口中的血腥肉块,瞬间引爆了深渊中本就混乱狂暴的蚀名力场!一股粘稠、阴冷、充满掠夺欲望的暗红能量乱流,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渊中冲天而起!
而这股纯粹“蚀名”能量的爆发,与周围那些闪烁着灰白光芒、蕴含“时序锚点”气息的镜面碎片,产生了最直接、最激烈的**法则层面冲突**!
“蚀名”扭曲存在,锚定凝固时序。
两者如同水火相遇!
暗红与灰白的光晕疯狂对冲、湮灭、撕扯!以锁灵冰桥中段为中心,一个短暂而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混沌区域**猛然成型!光线扭曲,声音消失,连空间的连续性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断层和褶皱!
首当其冲的,正是那拦在凌清雪面前的黑暗轮廓——这依托“蚀名”与深渊怨念显化的“渊眼倒影”!
它那由纯粹恶意凝聚的躯体,在这突如其来的、同源却狂暴百倍的蚀名能量冲击,以及能固化时序的锚定碎片干扰下,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黑影,剧烈地**波动、扭曲、溃散**!
“嘶……嘎……”
它发出一种非人的、仿佛玻璃破碎的刺耳鸣响,没有五官的“脸”转向能量爆发的深渊方向,似乎在本能地“吞噬”或“抗拒”那股同源力量。它的“身体”被拉扯得变形,时而膨胀如巨人,时而收缩如细线,对凌清雪的锁定瞬间瓦解!
就是现在!
凌清雪闭着眼,却凭借之前的记忆和对能量乱流的感知,如同最精准的盲箭,朝着桥对岸的方向,猛地**蹿出**!
她没有直冲,而是身体紧贴湿滑的桥面右侧,几乎是在**冰面上滑行**!左臂残留的冰髓本源力量在身下形成一层极薄的冰膜,减少摩擦,增加速度!
三丈距离,瞬息即过!
她感觉到自己从那剧烈波动的黑暗轮廓“身侧”擦过,一股冻结灵魂的恶意余波扫过她的后背,让剑魄裂痕处的冰蓝晶膜发出濒临破碎的脆响。但她不管不顾,只是将速度提升到极限!
身后,能量混沌区域开始**向内坍缩**!镜面碎片的光芒急速黯淡、湮灭,蚀名乱流也开始回缩、平息。黑暗轮廓的溃散趋势减缓,似乎开始重新凝聚。
而更远处,四具冰蚀傀兵似乎终于从能量爆发的干扰中完全恢复,眼窝中魂火暴涨,齐齐转向桥中段,锁定了正在滑行冲刺的凌清雪!它们发出低沉的咆哮,迈开僵硬的步伐,开始加速追赶!两队傀兵,一前一后,形成了夹击之势!
凌清雪滑过桥面最后十丈!对岸的暗红微光已经近在眼前!她能感觉到脚下桥面在震颤,那是傀兵奔跑带来的震动!
五丈……三丈……
身后,最近的一具傀兵已经扬起冰晶长戟,戟尖凝聚起阴冷的蚀名寒芒,作势欲刺!
凌清雪猛地蹬地,身体向前鱼跃扑出!
“噗通!”
她重重摔在对岸冰冷的冰面上,向前翻滚数圈,撞在一堵粗糙的冰壁下方才停住。剧痛席卷全身,喉咙一甜,鲜血涌出。
她挣扎着回头。
只见她刚刚跃离的桥面位置,一柄冰晶长戟狠狠刺下,凿入冰层,碎冰四溅!那具傀兵一击落空,眼窝魂火跳动,立刻抬脚就要跨过桥面追来。
但就在它脚掌即将踏上对岸冰面的刹那——
“咔嚓……轰隆!!!”
整座锁灵冰桥,从中段那刚刚经历能量混沌的区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断裂声**!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以那里为中心,疯狂蔓延向两端!桥身剧烈摇晃、倾斜!
四具追到近前的傀兵,脚下的桥面瞬间崩塌!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连同破碎的冰块一起,朝着下方翻涌的噬魂渊坠落!转眼就被暗红的浓雾吞噬,连浪花都未激起。
而桥中段,那刚刚重新凝聚了大半的黑暗轮廓,似乎发出一声不甘的、无声的尖啸,随着崩塌的桥体,一同沉入深渊。
锁灵冰桥,从中断裂。通往对岸的唯一通道,彻底毁去。
凌清雪靠坐在冰壁下,剧烈喘息,看着百丈外那片崩塌的断桥和翻涌的深渊,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
桥断了,追兵坠渊。但她也彻底断了退路。而且,陈渊……
她立刻低头,看向怀中。
那颗暗红结晶嗡鸣微弱,岳灵儿的意念几乎感知不到,显然刚才的冲击对她也影响巨大。更关键的是,她与陈渊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联系,此刻……**彻底消失了**。
不是微弱,不是断断续续,是**完全的、如同被彻底抹去**的空无。
“陈渊……”凌清雪低语,声音干涩。她尝试凝聚心神去感应,去呼唤,但识海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寂静。刚才那些镜面碎片的爆发,显然耗尽了陈渊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
她不敢想下去。
冰寒的绝望,比蚀魂雾更冷地,一点点渗入骨髓。
就在她意识开始被这绝望的冰冷吞噬时——
“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咳嗽声,忽然从她头顶上方,那片冰壁的阴影中传来。
凌清雪身体猛地一僵,冰蓝的眸子骤然抬起,锐利如剑,刺向声音来源。
冰壁上,一块凸起的、被阴影笼罩的冰岩后,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挪动出来。
那身影极其模糊、稀薄,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雾气。但轮廓……是陈渊!
他看上去比凌清雪此刻的状态更加糟糕。身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灰白色,仿佛是由破碎的光影勉强拼凑而成,边缘不断有细小的光粒逸散、消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也几乎看不到五官细节,只有一双眼睛的位置,还勉强凝聚着两点极其微弱的、冰火交织的残光。
他后背原本冰火镜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不断坍缩又膨胀的、极不稳定的灰白色漩涡**,漩涡中心,一点米粒大小的、更加凝实的灰白晶体(时序锚点核心)正在疯狂闪烁,维持着他这缕残影不至于立刻崩散。
“陈渊?!”凌清雪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势,又跌坐回去。
“……嗯。”陈渊的回应轻得如同叹息。他“坐”在冰岩上,似乎连维持这个动作都异常吃力。“桥……断了?”
“断了。”凌清雪快速回答,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你……怎么样?”
“……快散了。”陈渊的语气依旧平静,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刚才……强行把镜子里……还能用的碎片……‘丢’过来……锚点核心……也透支了……”
他顿了顿,那双微弱的冰火残光“看”向凌清雪:“你……剑魄?”
“暂时……粘住了。”凌清雪言简意赅,“池寒的剑意碎片……用完了。”
“那就好。”陈渊似乎“松了口气”,尽管他此刻的状态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凌清雪点头,“岳灵儿说,距离‘朔月晦时’大概还有不到三十个时辰。我刚才拿到了冰狩族遗留的卷轴,上面说……”她快速将卷轴上关于“渊眼”、“眼睑”、“缝合”需要三者之力的情报,以及提前启动“封魂剑印”的风险选择,简洁明了地告知陈渊。
陈渊静静地“听”着,那灰白漩涡的闪烁频率随着信息的接收而微微变化。
“……所以,”凌清雪最后总结,冰蓝的眸子直视着他,“我们需要在‘朔月晦时’前最后一个时辰左右,潜入‘终哭冰厅’,启动剑印,干扰仪式。然后……在‘晦时正刻’,尝试‘缝合眼睑’。”
“成功率?”陈渊问。
“近乎于零。”凌清雪实话实说,“启动剑印会被察觉,‘缝合’需要你我同步,且必遭反噬。卷轴上写的是‘十死无生’。”
陈渊沉默了片刻。那灰白漩涡的闪烁似乎稳定了一瞬。
“……明白了。”他说,“那就……按成功率近乎于零的计划做。”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恐惧或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接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凌清雪看着他几乎透明的身影,忽然问:“你刚才……怎么过来的?”桥已断,他这状态,绝无可能从对岸过来。
“……镜子碎掉时……锚点核心……捕捉到了一丝……这里的‘时空坐标’……”陈渊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把自己……‘折叠’了一下……顺着刚才……碎片爆发的……时空涟漪……‘挤’过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凌清雪能想象那其中的凶险——将自己濒临消散的残存意识与存在,强行塞进混乱的时空通道,稍有差池,就是彻底湮灭,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值得吗?”她低声问,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陈渊那双微弱的冰火残光,似乎“看”了她一眼。
“桥不断……你过不来。”他说,“你过不来……计划……没法执行。”
理由简单,直接,没有任何煽情。
凌清雪不再说话。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陈渊所在的冰岩下方,仰头看着他:“你能……下来吗?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桥断了,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其他守卫。”
陈渊尝试动了动,那灰白的身影更加稀薄,边缘逸散的光粒增多。
“……需要……一点‘凭依’……”他的声音更加虚弱,“镜子碎了……锚点核心……快要……维持不住……这个‘投影’了……”
凌清雪立刻明白了。她伸手入怀,取出了那卷冰狩族兽皮卷轴,以及包裹着剩余蚀名源矿的布包。她犹豫了一下,将卷轴展开,铺在冰面上。然后,她看向陈渊:“这个……可以吗?”
陈渊的残影“注视”着卷轴。卷轴上那些古老的文字和残留的冰狩族气息,似乎与冰火镜中曾经融合的“誓约本源”有微弱共鸣。
“……可以……试试……”他伸出手(那由光影构成的手臂轮廓),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向卷轴“按”去。
在他的指尖(光影)触碰到卷轴的瞬间——
“嗡!”
卷轴表面那些古老的文字,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纯净的冰蓝色光晕!光晕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陈渊那稀薄的灰白光影,竟暂时稳定了他不断逸散的边缘!
陈渊的残影,如同获得了短暂的实体,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他缓缓从冰岩上“滑”下,落在卷轴旁边,盘膝坐下。虽然依旧半透明,但至少不再像随时会彻底消散的雾气。
“……能坚持……一段时间。”陈渊评估道,“但……不能离卷轴太远……也不能……剧烈活动。”
“足够了。”凌清雪收起布包,将卷轴小心地拿起。卷轴仿佛承载了额外的重量,但她稳稳握住。“走吧。去‘终哭冰厅’。”
陈渊点点头,那灰白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飘起,跟随在凌清雪身侧,始终与卷轴保持着不足三尺的距离。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残影)不再言语,朝着冰壁后方那条通往更深黑暗的通道,迈出了脚步。
身后,是断裂的锁灵冰桥和永恒的噬魂渊。
前方,是“终哭冰厅”与那场注定十死无生的约会。
而他们之间,仅有一卷残破的古卷,维系着彼此最后的存在,与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