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那两句简短的提示,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不仅解开了林暖暖眼前的积分难题,更在她心中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门后,是与他之间一种崭新且令人心慌意乱的可能性。
然而,这种可能性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覆盖——压力。
第二天下午,当林暖暖再次在图书馆角落坐下,并习惯性地将遇到瓶颈的高数作业摊开时,对面的江辰,几乎是在她蹙起眉头的下一秒,目光便从他那本厚重的《量子场论》上移开,落到了她的草稿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将作业本推过去。
林暖暖的心跳漏了一拍,依言照做,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
江辰接过本子,目光快速扫过题目,修长的手指拿起笔,没有直接写下答案,而是在她空白的演算区域,利落地画下了一个清晰的思维导图框架。
他将题目拆解成几个核心步骤,在每个步骤旁标注出关键的公理、定理或需要特别注意的转换点。
“第一步,识别结构,确定适用方法。”他的声音不高,确保只有她能听见,语调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教学应有的抑扬顿挫,却自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集中精神的魔力。“这里,看到根号下有平方差,优先考虑三角代换。”
林暖暖屏息凝神,努力跟上他的思路。
“第二步,正确设元,并计算微分。”他写下设元的三角函数表达式,然后进行微分运算,笔尖流畅,没有丝毫停顿。“注意,微分后的表达式要完整代入。”
他做完这一步,将笔递还给她,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清晰无误地传达着一个指令:**“你来做下一步。”**
林暖暖连忙接过笔,在他搭建好的框架下,尝试进行积分运算。她的笔尖因为紧张而有些滞涩,一个符号写得略显犹豫。
“符号写清晰。”他的声音立刻响起,没有责备,只有要求,“模糊的笔迹会导致计算错误。”
林暖暖脸颊微热,赶紧将那个符号描画清楚。
当她好不容易完成积分,准备进行反向代换,将三角函数变量换回原变量时,她稍稍松了口气,觉得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代换公式。”江辰的手指点了点草稿纸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她之前预习时抄录的三角代换公式表,“完整写出,代入,化简。”
他的要求细致到近乎严苛,不允许任何步骤的跳跃和省略。林暖暖仿佛不是在完成一次普通的课后作业,而是在进行一场容错率极低的科学实验。
她依言,一步步地代入、化简。整个过程,他能敏锐地捕捉到她任何一丝的犹豫、一个可能走向歧路的思维苗头,并及时地用最简短的词语予以纠正或提醒——
“系数。”
“符号。”
“检查定义域。”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他的辅导,高效、精准,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严格。林暖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高手带着闯关的新手,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跟上他那高速运转的思维节奏,才能达到他那近乎完美的标准。
当她终于磕磕绊绊地、在他的“监督”下独立完成这道题目的最后一步,得出正确答案时,后背竟然惊出了一层薄汗。一种混合着巨大成就感与精神疲惫的感觉席卷了她。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沉浸到他的《量子场论》中,仿佛刚才那场耗费心神的辅导,只是他繁忙学术日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这就是……被他辅导的感觉吗?像是在被一个最严格的老师,进行一对一的精英特训。
林暖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情复杂。她感激他的帮助,这无疑让她对高数的理解深刻了许多。但与此同时,一种无形的、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好、至少不那么笨拙的迫切感,也油然而生。
她不想总是被他指出错误,不想总是看到他因为她的低级失误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哪怕那蹙眉极其细微且短暂)。
她拿起笔,深吸一口气,主动翻开了下一道更复杂的题目,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而对面的江辰,在她低头专注于新题目时,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极快地掠过她紧绷的、带着认真侧影的脸庞,和她那不自觉用力握着笔的手指。
他镜片后的眸光微动,无人察觉的,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接近于无的弧度。
“江老师”的课堂,还在继续。而这位唯一的学生,正在努力地,想要追赶老师的步伐,哪怕那距离,依旧遥如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