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枭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卫甲精心伪装的表皮,将内里赤裸的真相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他看着卫甲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挣扎,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洞悉全局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影牙失联,你持刃出现……”
玄枭缓缓踱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卫甲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你对我‘鬼谷’如此感兴趣,不惜冒险深入,而你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属于军营的警惕和观察地形的习惯……”
他停下脚步,再次面对卫甲,目光如炬,
“白龙山那群丧家之犬,虽然滑不溜手,藏得够深,但他们之中,绝养不出你这样的人。”
他的逻辑清晰而冷酷,将几个看似不相关的点,精准地串联在了一起: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影牙在鹰愁涧,已经暴露,甚至可能已经死了。他的信物,落入了你们手中。而你……”
玄枭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风:
“就是白龙山派来的探子!是温良,还是马善派你来的?嗯?”
他直接点出了鹰愁涧两位当家的名字,显示出对敌方情报的了解程度远超卫甲的想象!
卫甲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对方不仅识破了他的伪装,更是直接将他的来历推断得八九不离十!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唇齿间更加浓郁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咬破的舌尖。他不能承认,绝对不能!一旦承认,不仅他自己必死无疑,更会为鹰愁涧招致灭顶之灾!
他垂下头,避开玄枭那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目光,用沉默作为最后的抵抗。全身的肌肉却紧绷着,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肯说?”
玄枭看着他那副顽固的姿态,眼中最后一丝玩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很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鬼谷’的刑具硬。”
他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淡淡地朝旁边那名小头目挥了挥手。
小头目立刻领会,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兴奋,躬身道:
“属下明白!”
他直起身,对左右守卫厉声喝道:
“把他给我吊起来!”
两名守卫应声上前,粗暴地将卫甲从木桩上拖起。他们解开了反绑他手臂的绳索,却又立刻用更粗的、浸过水的牛皮绳将他的手腕牢牢捆住,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抛过石屋顶部一根粗壮的原木横梁。随着守卫用力拉拽绳索,卫甲只觉得双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整个身体瞬间被悬空吊起,只有脚尖勉强能触及冰冷的地面。全身的重量都承载在手腕上,牛皮绳深深陷入皮肉,勒得骨骼咯咯作响,血液流通被彻底阻断,双臂很快由剧痛转为一种令人疯狂的麻木和肿胀感。
这还仅仅是开始。
那名小头目从墙角拎过来一个木桶,里面是浑浊不堪、甚至漂浮着杂质的水。他狞笑着,拿起一块厚实的、散发着霉味的粗麻布,浸透冷水,然后猛地覆盖在卫甲的口鼻之上!
“唔——!”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卫甲!他本能地开始挣扎,双腿徒劳地蹬踢,被吊起的身体剧烈晃动。但粗糙的湿布死死捂住了他的呼吸,冰冷的污水顺着鼻腔、嘴角倒灌而入,呛入气管,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和濒死的恐惧。肺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疯狂地渴求着空气,却只能吸入更多带着污秽的冷水。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湿布被猛地掀开。
“咳!咳咳咳——!”
卫甲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嗽,呕出带着血丝的污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要炸裂的胸腔。
“说!鹰愁涧在什么地方?里面有多少人?防御如何?”
小头目的脸凑近,恶狠狠地问道。
卫甲眼前一片模糊,耳鸣不止,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不……知……道……”
“不知死活!”
小头目怒骂一声,湿布再次狠狠覆盖上来!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更长。卫甲的挣扎逐渐变得微弱,视野被一片血红和黑暗交替占据,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时,那该死的湿布再次被拿开。
新一轮的剧烈咳嗽和喘息,伴随着小头目喋喋不休的逼问。
如此反复,一次又一次。
卫甲感觉自己的肺已经千疮百孔,喉咙和鼻腔里充满了血腥和污水的恶心气味。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要他屈服,但脑海中残存的意志,以及金葵、黑狼、还有鹰愁涧那些熟悉面孔的影像,支撑着他死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他不能背叛,绝对不能!
当湿布不知道第几次被拿开,卫甲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喘息时,玄枭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看来,水刑对你效果不大。”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换点别的。”
小头目会意,从一旁燃烧的火盆中,抽出了一根被烧得通红的铁钎。那暗红色的钎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致命的高温,周围的空气都因热量而微微扭曲。
看到那根通红的铁钎,卫甲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水刑带来的更多是窒息和恐惧,而这,是实实在在的、足以摧毁人意志的酷刑!
“最后问你一次,”
小头目将铁钎缓缓逼近卫甲赤裸的、布满鞭痕和淤青的胸膛,那灼热的气息已经炙烤着皮肤,
“说,还是不说?”
卫甲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准备迎接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知道,一旦开口,就全完了。
就在那通红的铁钎即将烙上他皮肤的瞬间——
“报——!”
石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而响亮的通报声,打破了屋内凝重的、充满痛苦与残酷的气氛。
一名守卫急匆匆地跑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语气惊慌地大声禀报道:
“启禀尊上!地,地火熔炉区,残留的炉心,因,因之前的爆炸和抢救不当,好像,好像又要塌陷了!还,还有引水的渠道也被堵死了,工匠们说再不疏通,好几个炉子就,就全废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玄枭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眉头骤然锁紧,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地火熔炉和水利系统是工坊的核心,一旦彻底损毁,不仅眼前的损失巨大,更会严重影响后续兵器的铸造进度,这绝非小事!
他看了一眼被吊在半空、奄奄一息的卫甲,又看了一眼外面隐约传来的、更加嘈杂混乱的声响,显然外面的情况已经十分紧急。
玄枭瞬间做出了决断。他对着那小头目冷声吩咐道:
“把他带下去,关进最底层的水牢!加派重兵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待我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再来好好‘招待’他!”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卫甲一眼,立刻转身,带着那几名精锐随从,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中。工坊核心区域的危机,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小头目不敢怠慢,连忙下令:
“把他放下来!拖到水牢去!”
守卫们松开绳索,卫甲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感受着重新流通的血液在双臂带来的、如同万针攒刺般的痛苦,以及肺部火辣辣的灼痛。虽然暂时逃过了烙刑,但“水牢”两个字,让他知道,更深的磨难还在后面。
他被两名守卫粗暴地拖拽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朝着石屋外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通道深处而去。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浮沉,但他心中那点关于证据已送出、关于黑狼还在外面的微弱希望,却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