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说到做到,既给了探春名分,便绝不容许此事有半分委屈简陋。
纳妾之礼虽在规制上不能越了娶正妻的仪仗,但陆远硬是凭其权势和财力,将这场喜事办得风光热闹,几乎轰动半座京城。
吉日选在二月三,春和景明的好日子。
陆府内外张灯结彩,红绸从大门一直铺陈到内院各处廊庑。
宾客如云,车马盈门,不仅陆远在朝中的同僚、门生故旧纷纷携礼来贺,就连一些原本与贾府交好、如今见风使舵的世家也派人送来了厚礼。
府门前道贺之声不绝于耳,几十桌宴席从花厅一直摆到开阔的庭院中。
觥筹交错,喧笑盈天,那等煊赫热闹,竟比许多人家娶正房奶奶还要气派。
宝钗作为当家,将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面上始终带着得体雍容的笑容,指挥着丫鬟仆妇们穿梭伺候,滴水不漏。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看向那披着红盖头的新娘方向时,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平静取代。
她深知,这是对探春,也是对陆府当前局面最好的安排。
湘云、黛玉、宝琴、惜春、迎春等姐妹,今日都换上了鲜亮的衣裳,围着探春说笑。
她们真心为探春高兴,尤其是见她终于摆脱了贾府那令人窒息的泥沼,有了安稳尊贵的归宿。
“三姐姐,不,如今该叫如夫人了!”湘云穿着一身崭新的鹅黄缕金百蝶穿花锦缎袄,笑得爽朗,“你瞧外头这热闹劲儿,比那年贵妃省亲时也不差什么了!可见陆大人是真真看重你!”
探春凤冠霞帔,端坐在梳妆台前,听着外头的喧闹,看着镜中那个被大红色映衬得面若芙蓉、眼含晶莹的自己,心头百感交集。
这身嫁衣,这顶珠冠,比她在贾府及笄礼时想象的还要华美。
她原以为此生与“风光”二字无缘了,却不想峰回路转,竟在绝境中得了这般柳暗花明。
黛玉轻轻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指尖的微颤,低声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合该高兴。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今日也穿了件喜庆的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锦缎比甲,气色比先前更见莹润。
探春反握住黛玉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姐妹们懂她的委屈,也懂她此刻的庆幸。
这份情谊,比任何珍宝都更珍贵。
府里还请了三个京城里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分别在三个不同的戏台上轮番唱和。
一时间,丝竹管弦之声、锣鼓铙钹之响、名角儿婉转的唱腔与台下宾客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将喜庆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宴席渐散,宾客们尽兴而归。
陆府内的喧嚣慢慢沉淀下来,只余下廊下高悬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照着满院的喜庆余韵。
洞房设在内院一处精致宽敞的院落,早已布置一新。屋内红烛高烧,暖意融融。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洋红色地毯,桌椅家具皆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雕工精细。
窗棂上贴着大红双喜字,桌上摆着合卺酒和几样精致果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暖的香气,不知是熏香,还是新嫁娘身上的脂粉香。
探春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戏水锦被的拔步床边,头上仍盖着喜帕。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的声音,紧张、羞涩、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心头。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白日里的喧闹,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姐妹们真诚的笑语,以及……
他今日在人群中,那虽一如既往沉稳、却似乎格外挺拔耀眼的身影。
房门被轻轻推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探春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双玄色缎面、绣着暗色云纹的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随即,一柄缠着红绸的乌木秤杆,轻轻探入喜帕之下,动作稳健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缓缓向上挑起。
眼前骤然一亮,烛光有些晃眼。
探春微微眯了下眼,才抬眸看向站在身前的男人。
陆远也换下了一身繁复的吉服,只着一件暗红色云纹绉纱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随性。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大人……”探春被他看得脸颊发烫,慌忙垂下眼睫,轻声唤道。
“今日累了吧?”
陆远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温和几分,他在她身旁坐下,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也透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不累。”探春轻轻摇头,声音细弱。
怎会不累?
身心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
但此刻,所有的疲惫似乎都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切的幸福感冲淡了。
陆远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凤冠上垂下的流苏,发出细微的清脆撞击声。
“委屈你了。”他道,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虽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但该有的体面,我不会短了你。”
探春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击中她的心扉。
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她声音哽咽,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鲜红的嫁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若非大人收留庇护,探春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受尽何等白眼与屈辱……是大人给了探春新生,这份恩情,探春此生此世,没齿难忘……”
她说着,竟要起身下拜,被陆远伸手扶住。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陆远握住她微凉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常年握笔习武留下的薄茧,给人一种坚实可靠的感觉,“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住下,不必再想贾府那些烦心事。”
“嗯……”探春用力点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触动。
忘掉过去,好好在陆府过日子——这简单的话语,对她而言,却代表着救赎与希望。
陆远拿起桌上的两只白玉合卺杯,斟满琥珀色的美酒,递了一杯给探春:“喝了这杯酒,往后便是真正的陆家人了。”
探春接过酒杯,手臂与他的交缠,仰头将杯中辛辣又带着甘醇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意上涌,让她苍白的脸颊迅速染上动人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更加氤氲迷离。
烛光下,她卸去钗环,乌黑如云的青丝披散下来,衬得那张平日略显英气、此刻却尽是娇柔的脸庞愈发我见犹怜。
大红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以及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陆远的目光沉了沉,深处有暗流涌动。
他伸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滚烫的脸颊,动作带着怜惜,却也充满了占有性的意味。
“安置吧。”他低声道。
探春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浑身都僵住了。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既害怕,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她羞涩地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了一声:“……是。”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
陆远一如既往的霸道强势,但在今夜,这份霸道中却又奇异地糅合了更多的耐心与引导。
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生涩与紧绷,用灼热的体温和不容抗拒的力道,一点点驱散她的恐惧与不安。
探春初时如同风中颤抖的花蕊,在他强势又不失温柔的攻伐下,渐渐化作一池春水。
窗外的月色悄悄隐入云层,似乎也羞于窥见这满室的旖旎春光。
只有那对燃烧的红烛,依旧跳跃着温暖的光晕,见证着这具身体的交付与心灵的靠近。
一夜春风,几度缠绵。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纱照入室内时,探春悠悠醒转。
身体如同被拆卸重组过一般,带着些许酸软,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慵懒满足的倦怠感。
她微微一动,便感觉到一条坚实的手臂仍环在她的腰间,身后是男人温暖宽阔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令人无比安心。
她悄悄侧过身,借着微熹的晨光,凝视着枕边人沉睡的容颜。
褪去了平日的冷峻与威严,他此刻眉目舒展,竟显得有几分平和。
探春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羞涩、幸福、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紧紧包裹了她。
她轻轻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甜蜜而安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