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丞相率先稳住心神,紫袍一挥踏出臣列,声音沉稳如钟:“退朝。瑞王、宣王二位殿下和一品大臣随老夫至勤政殿候驾,其余大人请回。”
话音未落,跪伏在地的官员们如蒙大赦,官靴窸窣,玉佩轻撞,众人恨不得一步跨出这杀机四伏的宫门。
穿过汉白玉广场走向勤政殿时,瑞王刻意落后半步,与顾丞相并肩。他压低声音:“丞相可知,父皇近日龙体如何?”
顾丞相目光扫过前方安王不断颤抖的背影,和宣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意味深长地答道:“秋猎过后,皇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勤政殿内,檀香袅袅。众人分坐两侧,却无人言语。安王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宣王紧握的拳关节已泛白,而瑞王则垂眸盯着青玉地砖上自己的倒影——那影子正如这殿中的每个人,看似清晰,却随光影摇曳不定。
一墙之隔的寝宫内,三位太医跪在龙榻前诊脉,太医指尖刚离开皇帝的腕脉,寝殿内压抑的抽泣声便如细浪般涌起。皇后扶着凤椅起身,鎏金护甲不慎划过檀木扶手,发出刺耳的声响。
“陛下究竟如何?”她声音微颤,目光扫过龙榻上那张灰败的面容——自秋猎遇袭后,皇帝的身子便如风中残烛,今日早朝听闻世子横死、宣王涉案的变故,竟当场晕倒。
太医伏地回禀:“陛下急火攻心,痰瘀互结,万不可再劳神动怒……”话音未落,皇后已挥退嫔妃。珠帘碰撞声渐息,寝殿只余龙涎香苦涩的气息。
皇帝苏醒时,暮色已染透窗棂。他哑声唤来心腹太监:“传严隶。”待殿门合拢,才缓缓握住皇后冰凉的手。二十年夫妻,他指尖的薄茧摩挲着她虎口旧年针痕,声音轻得像雪:“宴清在太子府……可还安分?”
皇后眼眶骤红。太子被禁于府中,最近多听皇上有废太子打算。她强忍哽咽:“臣妾教子无方,岂敢怨陛下?祖宗基业重于泰山,若他担不起……”话至此处忽哽住,凤冠珠翠簌簌作响。
“今早宣王之事,”皇帝眼底泛起血丝,“若宴清未染指其中,朕便许他重回朝堂。可若——”他猛然咳嗽,眼神凌厉,“若这弑亲嫁祸的毒计出自他手,朕……朕总不能看着儿子们自相残绝。”
皇后指尖陡颤。她那个城府不深的儿子,何时学会这般环环相扣的杀局?做这些事情竟然没有知会她?她终是垂首:“宴清愚钝,但绝无虎狼之心。”
皇上疲惫的说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情处理”, 皇后闻言,将万千思绪压回心底,深深一福:“是,臣妾告退。”
她转身时,凤袍的裙裾在光洁的金砖上拂过,不曾带起一丝声响。唯有在珠帘垂落、隔绝了内殿视线的刹那,她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母仪天下的挺直姿态,在宫人的簇拥下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