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皇帝给出了最郑重的承诺,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安排:“你放心,兮微。朕会为你和凌儿留下一道密旨,无论将来谁继承大统,那道旨意都可保你们母子性命无忧,富贵终老。这是朕对你们,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保护。”
皇贵妃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将皇帝那番既是保护也是判决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等待消息的凌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凌王心中那座名为“皇位”的玉山。
“你父皇说……让你别再争了……你不适合……会为你我留下一道保命的密旨……”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凌王怔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他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那双曾经充满野心和锐气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碎裂。
“呵……呵呵……” 他先是发出几声低哑的、不成调的笑声,这笑声比哭更难听。随即,这笑声变成了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宣泄。
“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低吼着,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红木柱上,骨节瞬间破裂,渗出血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的痛,远胜于此。
“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筹谋!我在边关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在朝中小心翼翼,培植势力!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算计……竟在父皇轻飘飘的几句话间……瓦崩离析?哈哈哈哈……”
他状若疯魔,多年的压抑和此刻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将他彻底击垮。什么皇子威仪,什么君子风度,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弃。他只想麻醉自己,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他逃离宫殿,回到凌王府,他高喊赶紧给我拿最烈的酒,表情吓得侍女和侍卫噤若寒蝉,慌忙抬来最烈的御酒。凌王夺过酒坛,直接仰头痛饮,辛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混着眼角终于抑制不住流下的男儿泪,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他一坛接一坛地喝,企图用酒精淹没那噬心的不甘和屈辱。他醉眼朦胧地指着皇宫的方向,含糊地咒骂,又时而痛哭流涕地念叨着童年时父皇如何教他骑马射箭……
最终,他瘫倒在地,玉冠歪斜,锦袍凌乱,身边是狼藉的酒坛。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志在天下的皇子,此刻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破碎的呓语。
“为什么……不是我……父皇……你为何……从不看我……”
这时,一双绣着精致宫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面前。靴子的主人静静地伫立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曾经骄傲、如今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儿子。
目光复杂地扫过他破裂渗血的手背,歪斜的玉冠,以及脸上未干的泪痕与酒渍。
良久,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在寂静中响起,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心痛,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身影缓缓蹲下,轻抚一下脸庞。随后,那身影站起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衣袂拂过地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府邸的侧门轻轻开合,月光下,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模糊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深宫的夜色之中。
这一夜,凌王府的灯火,亮得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