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刘子阳那句“一切行动听我指挥”而显得有些凝滞。
林梦蝶抿着嘴唇，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几下。
她终究没再出言反驳。
身为顶尖科学家，她懂得审时度势。
刘子阳带来的情报——关于武装分子和求救信号中的异常——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了她的专业认知之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次任务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刘顾问。”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少了些最初的尖锐，“在安全方面，我们会配合你的工作。”
（配合？希望不只是嘴上说说。）
刘子阳心中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很好。那么，现在我需要熟悉我的装备，以及了解你们小组的基本情况和行程安排。”
李政委见状，连忙打圆场：“对对对，刘顾问，你的装备已经送到你的舱室了。林教授，你看…”
林梦蝶点了点头：“小张，你把我们初步拟定的行程计划和科考站结构图给刘顾问一份。”
她身后一个年轻的男研究员连忙从文件袋里取出平板，递给刘子阳。
“刘顾问，我们先去装备间吧，我带你熟悉一下。”李政委热情地引路。
刘子阳对林梦蝶微一颔首，跟着李政委离开了会议室。
门关上后，会议室里剩下的人才仿佛松了口气。
“林教授，这个人…”小张有些迟疑地开口。
林梦蝶抬手打断了他，目光却还望着门口方向。
“他说的可能是对的。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面临的，可能不只有微观世界的敌人。”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
另一边，刘子阳跟着李政委来到了一个专门的装备间。
这里比普通的船员舱室要大得多，里面摆放着数个打开的金属箱，里面正是为他准备的极地特种装备。
“刘顾问，这些都是按最高标准配发的，针对南极极端环境做了特殊优化。”李政委介绍道。
刘子阳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一套悬挂着的白色作战服上。
不同于普通的军用作训服，这套衣服材质看起来更具科技感，线条流畅。
“这是特制恒温作战服。”李政委上前，抚摸着衣服面料，“外层是高强度耐磨、抗撕裂复合材料，能抵御冰刃刮擦和一定程度的小口径子弹。”
“内层集成了一套主动式温控系统，采用高效相变材料和高密度电池供能。”
他指着衣服内侧几个不显眼的模块。
“可以根据外部环境自动调节温度，保证在零下五十度到零上十度的范围内，体感温度维持在舒适区间。电池满负荷可以持续工作七十二小时。”
（自动温控？好东西。南极那种地方，失温是最大的威胁之一。）
刘子阳伸手感受了一下面料，触感微凉，但韧性极佳。
“通讯器在这里。”李政委拿起一个造型硬朗、带有粗壮天线和加固边框的设备。
“抗干扰卫星加密通讯器。内部采用了多重加密和跳频技术，理论上极难被监听或干扰。配备了高容量低温电池，确保在极端环境下也能长时间工作。”
“内置了北斗和GpS双模定位，精度很高。还有一个紧急求救按钮，按下后会自动发送加密坐标和身份信息。”
刘子阳接过通讯器，入手沉实，很有分量。
他熟练地开机，检查各个功能模块。
（信号接收强度不错，界面简洁，操作逻辑清晰。是军用的风格。）
“考虑到南极冰原的特殊地形，我们还准备了两台‘雪豹’全地形越野车，经过防冻和雪地适应性改装，续航和越野能力都很强。”
李政委指了指角落里覆盖着帆布的两个大家伙。
“另外，还有雪地摩托、冰镐、冰爪、登山绳、信号枪、应急帐篷、高热量口粮等标准极地生存装备，一应俱全。”
刘子阳逐一检查过去。
装备很齐全，品质也都是顶尖的。
（国家机器动起来，效率果然不一样。有这些装备，生存和机动能力有了基本保障。）
但他关心的，远不止这些。
“防护装备呢？特别是针对可能存在的生物危害。”刘子阳问道。
这才是重中之重。
李政委脸色一正，走到另一个密封性更好的金属箱前，输入密码打开。
里面是几套看起来就密封性极好的防护服，以及配套的呼吸过滤系统。
“最高等级的全身密闭式防护服，自带供氧系统，可以有效隔绝已知的绝大多数细菌和病毒。材料耐低温，关节处做了灵活处理，不影响基本战术动作。”
“但是，”李政委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提醒，“刘顾问，这套衣服自重不轻，加上供氧系统，对体能消耗很大。而且，一旦穿上，行动会受到一定限制，视野也会变窄。”
刘子阳拿起一个防护头盔看了看。
（视野确实受限，而且穿上这东西，反应速度会慢半拍。在遭遇武装分子时，这半拍可能就是生死之差。）
“有没有更轻便，但防护级别足够的方案？”他问道。
“有。”李政委又打开旁边一个小一点的箱子，里面是几套类似高级防化服的装备，但没有自带氧气瓶。
“这套是正压式防护服，防护级别稍低，但更轻便，活动更灵活。需要依靠外接或背负式的过滤装置，对气溶胶颗粒的过滤效率也能达到99.97%以上。”
刘子阳对比了一下两套装备。
（看来需要根据具体情况选择了。如果确认空气中有高浓度、高危险性病原体，再重也得穿全套。如果风险可控，或者需要快速机动，就用轻便款的。）
“明白了。”
最后，李政委拿过来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打开后，里面是整齐排列的药剂、注射器和一些小型医疗设备。
“这是清岚团队的苏婉清博士亲自协调准备的急救包。”李政委的语气带着一丝敬佩，“里面除了常规的急救药品和器械，还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他指着几支标注着特殊符号的药剂。
“这是根据目前掌握的有限信息，紧急调配的广谱抗病毒血清。虽然不确定对那种未知病原体是否有效，但至少能提供一些基础保护，或者延缓发病时间。”
（清岚…苏婉清…）
刘子阳看着那几支药剂，眼神柔和了一瞬。
（她动作倒是快。）
“另外，还有强效兴奋剂、止血凝胶、快速缝合器、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等等。苏博士特别嘱咐，这个监测仪可以实时上传你的心率、血压、血氧数据到‘龙巢’和她的实验室，便于远程监控你的健康状况。”
（实时监控？这女人…是担心我死在外面没人知道吗？）
刘子阳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一股暖流却不受控制地涌过。
他拿起那个小巧的、类似手环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紧贴皮肤。
“替我谢谢苏博士。”他说道。
“一定带到。”李政委笑了笑，“刘顾问，这些装备你还满意吗？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刘子阳环视一圈，摇了摇头。
“装备很齐全，足够了。”
他话锋一转。
“现在，带我去看看那两辆‘雪豹’，我需要熟悉一下它们的性能。”
“好的，没问题，这边请。”
…
就在刘子阳熟悉装备的同时。
“雪龙”号已经驶入了公海，速度逐渐提升。
破开深蓝色的海水，犁出一道白色的航迹，坚定不移地向着南方航行。
船舱某处，属于林梦蝶团队的临时实验室内。
林梦蝶已经换上了白大褂，正在操作台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冰点”站传回的最后一批正常数据进行分析。
她的助手小张在一旁整理着带过来的实验器材。
“林教授，您觉得…那个刘顾问，靠谱吗？”小张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梦蝶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调出了另一份资料。
那是“冰点”站失联前，监测站记录到的、一段极其短暂且混乱的音频片段。
经过技术处理，去除了大部分噪音后，隐约能听到里面夹杂着非人的、低沉的嘶吼，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在摩擦断裂的脆响。
这声音，让她这个常年与微观世界打交道的科学家，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她关掉了音频。
“靠不靠谱，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林梦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
“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可能存在的物理威胁下，完成我们的科学任务。”
“样本的回收、保存、分析，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专注。
“至于安全问题…既然上级派了他来，我们只能选择暂时相信他的专业。”
（希望…他的专业，对得起他的口气。）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
刘子阳在车辆舱里，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彻底熟悉了那两辆经过改装的“雪豹”全地形车。
检查了发动机防冻液、燃油、轮胎气压、雪地履带状况，以及加装的防滑链和绞盘。
他甚至亲自驾驶着其中一辆，在有限的舱内空间里进行了简单的挪移测试，感受它的操控性和动力响应。
（动力充沛，底盘扎实，改装到位。不错。）
从车上跳下来，他又去查看了雪地摩托和其他辅助装备。
等他将所有装备都过了一遍手，心里大致有了底。
（有了这些，至少在硬件上，不输给那些潜在的对手。）
他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单人舱室。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他将装备箱妥善放置好，然后拿出了林梦蝶团队给的行程计划和平板电脑。
平板上存储着“冰点”站的详细结构图，以及周边区域的地形图。
他坐在床边，仔细研究起来。
科考站的结构并不复杂，主体是几栋相连的模块化建筑，包括生活区、实验室、储藏室、发电站等。
但难点在于，内部情况未知，可能存在泄露的病原体，甚至…被感染后发生异变的“东西”。
外部，则有武装分子潜伏。
（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潜入和侦查计划。）
（优先确认内部环境安全性，搜寻幸存者。如果幸存者状态异常…）
刘子阳的眼神冷了下来。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切换屏幕，调出周边地形图。
白茫茫一片，标注着冰盖、冰裂谷、冰川等信息。
那个发现伪装营地痕迹的冰裂谷，被特别标记了出来。
（这里是一个理想的观测点和伏击点。那些人，很可能还潜伏在那里。）
（登岸后，需要先想办法拔掉这颗钉子。）
他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地图、装备性能和可能的敌情，开始在心里推演各种行动方案。
时间在安静的思考中缓缓流逝。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刘顾问，晚餐时间到了，餐厅在上一层。”是李政委的声音。
“谢谢，我马上来。”
刘子阳收起平板，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纷杂的计划暂时压下。
他需要补充体力，也需要观察一下船上的其他人，特别是林梦蝶团队的那些科研人员。
（希望这些象牙塔里的精英，关键时刻别掉链子。）
他拉开舱门，走了出去。
餐厅里已经有不少船员和科研人员在用餐。
气氛不算热烈，大家都有些沉默，似乎都被南极任务的前景所影响。
刘子阳打好饭，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看去，只见林梦蝶和她的助手小张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的桌子。
林梦蝶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小张则显得有些拘谨。
刘子阳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吃着饭。
他的吃相不算优雅，但速度很快，效率很高。
（船上的伙食还行，热量足够。要保持最佳状态，营养摄入不能马虎。）
他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餐厅里的人。
船员们大多神色如常，偶尔低声交谈，带着一种常年在海上航行的沉稳。
而那些科研人员，则明显能看出紧张和不安。
有人食不知味，有人频频看向窗外漆黑的海面。
（心理素质参差不齐啊。）
刘子阳心里评估着。
这时，林梦蝶似乎吃完了。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目光再次投向刘子阳。
这次，她主动开了口。
“刘顾问，关于抵达后的行动计划，你有什么初步想法吗？”
她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餐厅里，依然清晰。
刘子阳放下筷子，看了她一眼。
“先外围侦查，清除潜在威胁。确认登陆点安全后，再进入科考站。”
言简意赅。
林梦蝶皱了皱眉：“如果…科考站内部情况危急，需要立即救援或者处理样本呢？外围侦查会不会耽误时间？”
“盲目冲进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甚至可能把我们自己搭进去。”刘子阳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安全，是完成任务的前提。”
（科学家式的理想化…看来得让她认清现实有多残酷。）
林梦蝶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刘子阳说得有道理，但科学家的责任感让她对科考站内可能存在的“样本”和“数据”充满了焦虑。
那是无比珍贵的研究材料。
“我理解你的谨慎，刘顾问。”她斟酌着词句，“但科学调查的时机也很重要，尤其是对于可能正在发生变化的生物样本…”
“林教授。”刘子阳打断了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请你记住，我们这次去的首要任务，是‘救援’和‘控制危害’。”
“在确认危害被控制之前，任何所谓的‘科学价值’，都必须排在‘生命安全’之后。”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如果因为你的急躁，导致团队陷入危险，或者让危害扩散…这个责任，你负不起。”
林梦蝶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她显然不习惯被人如此直接地训斥。
但她看着刘子阳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反驳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人…太强势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
“我明白了。我会遵循你的安排。”
说完，她端起餐盘，起身离开了。
小张连忙跟上。
刘子阳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
（希望她是真的明白了。）
他继续埋头吃饭。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船舷边被船灯照亮的海水，翻滚着白色的浪花。
“雪龙”号，正坚定不移地驶向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未知之地。
船舱内，刘子阳感受着脚下船体传来的稳定震动，以及手腕上监测仪冰凉的触感。
他摸了摸贴身存放的那个平安符。
（南极…“冰点”站…“神座”…）
（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得闯过去。）
他快速吃完最后一口食物，收拾好餐盘，离开了餐厅。
他需要回去继续完善行动计划，并且…保持足够的休息。
接下来的旅程，不会轻松。
而挑战，在抵达之前，其实早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