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时,杨婉秋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脸上,带着山林特有的湿热气息。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幽深的断崖谷底,四周古木参天,树干上缠绕着碗口粗的藤蔓,遮天蔽日的枝叶将天空切割成零碎的光斑。
“这里是……徐平山深处?”杨婉秋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百灵玉佩仍在,只是灵力波动微弱,显然在传送中受到了震荡。她环顾四周,谷底地势低洼,泥土湿润松软,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清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她心头一紧。
为确认方位,杨婉秋抬手凝聚出一面水镜。水镜清澈如琉璃,映照出周围的环境:身后是陡峭的崖壁,长满了青苔与蕨类植物;前方不远处有一条被藤蔓掩盖的小径,蜿蜒通向谷外;地面上散落着几撮银灰色的兽毛,还有一串清晰的爪印,足有巴掌大小,深陷在泥土中,显然是高阶妖兽留下的踪迹。
“得尽快找到陈风他们。”杨婉秋收敛气息,将水镜散去,身形如狸猫般窜入树林,沿着小径小心翼翼地前行。她的脚步轻盈,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偶尔被惊动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打破谷底的寂静。
前行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转过一处山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在谷中滚动,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杨婉秋立刻停下脚步,藏身于一块丈高的巨石后,探出头向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两头妖兽正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左侧是一头身形如猛虎的妖兽,通体覆盖着银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头顶生着一根半尺长的独角,尖锐如锥,闪烁着寒芒;嘴角獠牙外露,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四肢粗壮有力,爪尖深陷在泥土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周身散发着狂暴的四阶妖兽气息——她读过的书中有记载的“银角虎”,以速度与爆发力着称,性格暴戾,极具攻击性。
而它对面的妖兽,则是一头体型稍小的玄甲牛。这头牛的毛色黯淡发黄,不复壮年的油亮;头顶的独角断裂了半截,只剩下参差的断面;右前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发黑,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背部覆盖的青黑色鳞甲,虽布满划痕,却依旧坚硬厚实,散发着五阶妖兽特有的厚重气息。
按理说,五阶妖兽的威压远胜四阶,银角虎绝不敢轻易挑衅。但此刻的玄甲牛气息衰弱,四肢微微颤抖,显然年老体衰,又受了重伤,早已不复巅峰时期的战力。更重要的是,它身前的石缝中,蜷缩着两头刚出生的幼牛,皮毛稀疏,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正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哞哞”声。
“原来是为了幼崽。”杨婉秋瞬间明白过来。银角虎定是嗅到了幼牛的气息,趁玄甲牛受伤虚弱之际,前来捕食。
“吼!”银角虎再次咆哮,前爪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壑,涎水顺着獠牙滴落,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凶光。它知道玄甲牛护崽心切,不敢全力施展,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突然,银角虎动了!它如一道银色闪电窜出,四爪蹬地,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头顶的独角带着破风之声,直刺玄甲牛的腹部——那里是鳞甲覆盖最薄弱的地方。
“哞!”玄甲牛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虽明知自己行动迟缓,却依旧猛地侧身,用背部的玄甲硬接这一击。
“铛!”
尖锐的独角撞在青黑色的鳞甲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火星四溅。玄甲牛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半步,前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淡金色的兽血,显然受了内伤。但它依旧死死挡在石缝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绝不让银角虎伤害到身后的幼崽。
银角虎一击未中,落地后顺势转身,长尾如钢鞭般横扫而出,抽向玄甲牛的断角处。玄甲牛无法避让,只能低头硬抗,“啪”的一声脆响,断角处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直流。
杨婉秋躲在巨石后,心跳随着两头妖兽的打斗不断加速。她能清晰地看到玄甲牛的每一次退让都充满了无奈——它若全力反击,凭借五阶妖兽的底蕴,未必不能重创银角虎,可那样一来,身后的幼牛就会暴露在银角虎的爪牙之下。于是它只能被动防御,用自己衰老的身躯与残破的玄甲,为幼崽撑起一片安全的屏障。
“吼!”银角虎连续攻击无果,变得更加暴躁。它绕着玄甲牛游走,不断发出威胁的低吼,寻找着破绽。阳光照在它的独角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如同死神的镰刀。
突然,银角虎眼中凶光一闪,猛地转身,竟不再攻击玄甲牛,而是四肢发力,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石缝中的幼牛扑去!它的速度极快,带着呼啸的劲风,利爪已经伸出,直指那头最弱小的幼牛。
“哞——!”玄甲牛大惊失色,不顾自身安危,猛地向前扑出,用身体挡在石缝前。
就在这时,银角虎突然一个变向,避开玄甲牛的冲撞,同时右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拍在玄甲牛的背部!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玄甲牛背部的鳞甲竟被拍碎了数块,青黑色的碎片飞溅,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它的皮毛,顺着断裂的鳞甲汩汩流出,滴落在泥土中,开出一朵朵凄厉的血花。
玄甲牛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没有倒下,只是用头轻轻蹭了蹭石缝中的幼牛,发出安抚的低鸣,仿佛在说“别怕,娘在”。
躲在巨石后的杨婉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玄甲牛那决绝的眼神,那不顾自身安危的守护,让她瞬间想起了入门时裘云长老的教诲:“修士之道,修的不仅是灵力境界,更是本心。见弱不扶,见恶不除,纵有通天修为,亦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妖兽。”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水剑。她知道四阶妖兽的厉害,自己经过连番激战,灵力早已所剩无几,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可看着石缝中瑟瑟发抖的幼牛,看着玄甲牛流着血却依旧挺立的背影,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袖手旁观。
“本心……”杨婉秋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猛地站起身,双手快速掐诀,周身的水汽瞬间汇聚,化作一道丈许宽的水幕,挡在银角虎与石缝之间,暂时遮蔽了它的视线。
“住手!”
伴随着清亮的喝声,杨婉秋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两柄水剑在她身前凝聚成型,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刺银角虎的侧腹。
银角虎被突然出现的水幕阻挠,错失了扑击幼牛的机会,正欲发怒,听到人类的喝声,猛地转头看来。当它看到冲来的杨婉秋时,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愤怒,大吼一声,长尾带着劲风横扫而出,逼退水剑的同时,身体已经调转方向,独角再次瞄准了玄甲牛——它想先解决这个碍事的妖兽,再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
“休想!”杨婉秋借力后退,足尖点地,身形在空中翻转,避开扫来的虎尾。同时她双手一挥,地面的水汽迅速凝结,化作数十根冰棱,如箭雨般射向银角虎的四肢,试图限制它的速度。
“叮叮当当!”
冰棱撞在银角虎的皮毛上,只留下一道道白痕,便纷纷碎裂。银角虎被彻底激怒了,速度陡然加快,如一道银色旋风般扑向杨婉秋,张开血盆大口,獠牙直指她的咽喉,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杨婉秋瞳孔骤缩,水剑交叉护在身前,同时脚下灵力涌动,身形急速后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受伤的玄甲牛竟强忍伤痛,用头猛地撞击银角虎的侧腹!
“嘭!”
银角虎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扑向杨婉秋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多谢!”杨婉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水剑一旋,改变方向,专攻银角虎左腹——那里的皮毛颜色稍浅,隐约能看到一道旧伤的痕迹,显然是之前留下的弱点。同时,她操控着水汽化作水丝,缠绕向银角虎的四肢,试图束缚它的行动。
但银角虎的力量远超想象,水丝刚缠上它的腿,就被它猛地挣断,发出“噼啪”的断裂声。它甩了甩头,摆脱玄甲牛的纠缠,再次扑向杨婉秋,爪尖带着寒光,划向她的面门。
杨婉秋连连后退,水剑不断格挡,却渐渐感到吃力。她的灵力在之前的战斗中本就消耗巨大,传送又震荡了经脉,此刻连续施展水术,丹田早已空荡荡的,连凝聚水剑都有些吃力。
“嘶啦!”
银角虎的长尾再次扫来,杨婉秋躲闪不及,左臂被尾尖扫中,顿时传来一阵剧痛,衣袖被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泉涌般流出,染红了她的半边衣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杨婉秋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知道,再拖下去,不仅救不了玄甲牛和幼崽,自己也要葬身虎口。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口中低声念诵起晦涩的口诀——正是《水天剑诀》的起手式。
随着口诀念出,周围的水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疯狂地向她汇聚而来,在她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一柄丈许长的水剑虚影缓缓凝聚,剑身上流淌着淡淡的蓝光,虽未完全成型,却已散发出地级功法特有的威压,让空气都变得凝滞。
银角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被嗜血的本能驱使着,疯狂地朝着杨婉秋冲撞而来,独角直指她的眉心。
“就是现在!”
杨婉秋眼中精光一闪,操控着尚未完全成型的水剑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刺入银角虎左腹的旧伤处!
“嗷——!”
银角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顿住,独角停在距离杨婉秋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它低头看着腹上的水剑虚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再也没有了声息。
水剑虚影随着银角虎的死亡而消散,杨婉秋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跪倒在地,左臂的伤口血流不止,灵力彻底枯竭,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杨婉秋下意识地握紧残存的灵力,想要凝聚水剑,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她抬头望去,只见玄甲牛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断裂的独角上还沾着血渍,背部的伤口触目惊心。
杨婉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玄甲牛并未发动攻击,反而低下头,用粗糙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动作竟带着一丝温顺。
随后,玄甲牛转身走到石缝前,用舌头舔了舔两头幼牛,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在安抚它们受惊的心灵。两头幼牛渐渐平静下来,依偎在母亲的身下,发出微弱的“哞哞”声。
待幼牛安稳后,玄甲牛再次转过身,看向杨婉秋,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它用头轻轻碰了碰杨婉秋的膝盖,又朝谷地深处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随即迈开受伤的腿,朝着一处被藤蔓掩盖的隐蔽洞穴走去。
杨婉秋看着玄甲牛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左臂,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她不知道这头五阶妖兽要带自己去哪里,但她能感觉到,玄甲牛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