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钻的钻头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悬浮在血肉团块上方的暗红徽记。
就在钻头尖端即将触碰徽记表面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
林烨的规则之瞳视野被无法形容的强光吞噬。那不是视觉意义上的光，而是仿佛海啸般奔涌而来的、纯粹的信息洪流。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尖锐的情感碎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
他看到了——
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极度混乱的天空。苍穹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布满裂痕，后面不是星空，而是旋转的、令人疯狂的色彩和几何图形。大地在哀嚎中崩解，物理法则失去意义，山峰悬浮，河流倒灌，建筑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无数模糊的人影在尖啸中消散，或是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
这是纯粹的、终极的“混乱”，是现实结构彻底崩溃的景象。
紧接着，画面切换：一个穿着陈旧工装、背影消瘦的男人，跪在一片废墟前，怀里抱着一个失去生息的、小小的身体。男人发出无声的哀嚎，那绝望的波动穿透时空，狠狠撞击在林烨的意识上。
林烨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因为那灾难的宏大，而是因为它的“无意义”。
仅仅是因为支撑世界的一条微不足道的“规则纤维”偶然的颤动，他所在街区的基础现实参数发生了0.0001%的偏移，空间结构出现了一个头发丝般的谬误……然后，他的家，他的整个世界，就在他眼前，如同沙堡般无声地湮灭。
绝望之后，是熊熊燃烧的、近乎偏执的怒火和决心。那男人站起来，捡起地上残留的半截粉笔，在一边的残垣断壁间开始不断书写、计算、构图。
他要“建造”，建造一个不会因为这种荒谬“错误”而崩溃的世界，一个可以由“人”来定义规则、守护所爱的新世界。角尺和圆规的图案，在他笔下逐渐清晰，成为某种信念的图腾。
更多的画面碎片闪过：志同道合者聚集，隐秘的研究，一次次失败的“违建”尝试，技术的艰难积累，理念的分歧与坚守……直到最近，他们的技术终于取得突破，能够相对稳定地“锚定”小范围的、属于他们的新规则。
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施工”，将那些脆弱、不完美的“理想国碎片”植入现实的缝隙。那些“违章建筑”，是他们对抗终极混乱的试验田，是绝望中诞生的希望火种，也是……向那个冷漠的、充满漏洞的旧世界发出的复仇宣言！
信息洪流退去，时间恢复流动。
“砰！”
冲击钻的钻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暗红徽记。但徽记表面只是荡漾开一圈水波般的涟漪，发出一声轻微的低鸣，随即光芒迅速黯淡，变得如同普通的锈铁片。
紧接着，下方那颗由血肉和残骸构成的巨大“心脏”搏动骤然停止，表面的人脸轮廓发出最后一声解脱般的叹息，随即整个结构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泥，迅速坍塌、融化，化作一股浓稠的黑烟，伴随着刺鼻的焦臭味儿弥漫开来。
覆盖隧道壁的肉瘤状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剥落，露出下面原本的混凝土结构。幽绿的磷光熄灭了，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隧道深处吹来一阵带着霉味的、但已然恢复正常的凉风。那股令人窒息的恶意和低语彻底消失。
【成功拆除规则畸变体‘永夜巢穴’核心。吸收大量高纯度规则源质。规则解析能力显着增强，规则之瞳负荷加剧。检测到信息烙印残留……】
林烨扶着冲击钻，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额头布满冷汗，脸色苍白。
视野边缘的雪花点和扭曲几何图形仍在疯狂闪烁，几乎要覆盖整个视线。那种大脑被强行塞入过多信息的胀痛感久久不散。
“林烨！”苏婉立刻冲上前扶住他，快速检查他的生命体征，“你怎么样？受伤了？”
“没……没事。”林烨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幻象和剧痛，“就是……这违章建筑……有点……‘上头’。”他勉强开了个玩笑，但笑容十分勉强。
苏婉看向地上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徽记，又看了看林烨恍惚的眼神。
“你看到了什么？刚才接触的瞬间……”
林烨深吸几口气，压住翻腾的恶心感，指着那枚徽记，断断续续地将刚才涌入脑子的破碎幻象——尤其是那个男人失去一切后立志“建造”的画面，以及其中蕴含的强烈情感和理念——说了出来。他没有添加任何自己的判断，只是尽可能客观地复述了那些画面和信息。
苏婉听完，沉默了片刻。她走到那滩正在蒸发的黑色残留物旁，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黯淡的徽记夹起，放入一个特制的隔离样本袋中。她的动作很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如果……如果你看到的是真实的记忆碎片，”苏婉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那么‘违章建造师’……他们可能并非我们最初认为的、单纯的破坏狂或现实颠覆者。”
林烨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尘：“你的意思是……”
“他们可能自认为是‘拯救者’。”苏婉看着样本袋中的徽记，眼神复杂，“他们认为现实本身充满了致命缺陷，是导致悲剧的根源。他们的‘违建’，是为了建立一个……在他们看来更安全、更完美的新世界。只是他们的方式……”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在我们眼里，过于激进，并且，建立在无视现有秩序和牺牲无辜者的基础上。”
这时，耳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噪音，随后是阿哲焦急又带着惊喜的声音：“苏姐！林主任！你们没事吧？通讯刚刚恢复！巢穴的能量信号消失了！你们成功了？！”
“成功拆除巢穴核心。”苏婉回复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林烨有些脱力，我没事。阿哲，立刻分析一段刚获取的信息流，来源是核心徽记，可能与‘违章建造师’的原始动机有关。另外，重点检索全球数据库，关键词‘大坍塌’，‘规则纤维谬误’，‘世界基底缺陷’。”
“明白！信息流已接收！检索任务最高优先级！”阿哲的声音带着兴奋，“你们先撤出来，外围小队正在进入接应！对了，刚才通讯中断时，我捕捉到一段非常短暂的、指向性极强的加密信号流，似乎是从巢穴核心消散前发出的，不像是求援，更像是……某种‘日志上传’或‘报警’信号。信号源无法追踪，但编码方式……非常古老且精密。”
日志上传？报警？
苏婉和林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可能已经被“建造师”们知晓。这个巢穴，不仅仅是一个畸变体，更可能是一个前哨站，一个……监控点。
林烨在苏婉的搀扶下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枚被封存的徽记。
幻象中那个男人绝望而坚定的眼神，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混乱毁灭的景象，与地铁站重新恢复的、死寂但“正常”的冰冷触感，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敌人……比想象中更复杂。
“先出去再说。”林烨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眼神已经重新聚焦。他扛起冲击钻，迈步向隧道来路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符合物理规则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