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灼护送慕清返回大祈,行程并未大张旗鼓,但该知道的人,终究是知道了。
大祈皇宫 · 凤仪宫
精致的白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声刺耳。皇后上官韵阮胸膛剧烈起伏,凤眸含煞,盯着下方垂首而立却脊背挺直的慕清。
“清儿!你糊涂啊!”她声音尖利,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怎么能让那个南国公主抢了先机?!那西陵矿产资源何等丰富,国力富庶,你若嫁过去,便是未来的西陵王后,享不尽的尊荣!你……你竟自己放弃了?!”
慕清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惶恐或委屈,只有一片近乎冷漠的平静。她直视着上官韵阮,声音清晰而冰凉:“那姨母呢?她嫁了,她过得好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慕清脸上,瞬间留下清晰的指痕。上官韵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厉声道:“闭嘴!宁儿是你的长辈!她已经亡故,你岂敢在此妄议她的不是?!你这是大不敬!”
脸颊火辣辣地疼,慕清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依旧用那冰冷的语调说道:“清儿说的,不过是事实。我不想和亲,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更不想。”
“你去了一趟西陵,翅膀硬了是不是?!”上官韵阮逼近一步,凤钗流苏剧烈晃动,“你以为你是谁?!身为公主,你本身就是一个筹码!一个随时都要为大祈、为皇室牺牲的筹码!这是你的命!”
“那我宁愿生在平常百姓家。”慕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哼!天真!”上官韵阮嗤笑,带着几分讥讽与悲凉,“你以为平常百姓家就万事如意了?本宫告诉你,这世间多的是求一日温饱而不得的苦命人!若你真生在那样的人家,可能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终日为生存奔波,你还敢在这里跟本宫大谈不想和亲?!慕清,本宫告诉你,身为公主,受着皇家的恩惠,享着世人的供奉,就要有所牺牲!这就是你的责任和使命!”
“责任和使命,未必只有嫁人一条路。”慕清毫不退让,目光坚定,“我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为大祈做贡献,开拓另一条路。”
“你……!”上官韵阮被她堵得一时语塞,看着女儿那与自己、与妹妹年轻时截然不同的倔强模样,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烦躁。她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仿佛不愿再多看一眼,“够了!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是,母后。清儿告退。”慕清依礼回应,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转身离去,背影挺直而孤清。
离开凤仪宫,慕清并未直接回自己寝殿,而是转道去了皇帝慕泓的御书房。
她恭敬行礼后,直接表明心迹:“父王,清儿此次西陵之行,见识良多,自觉已非昔日懵懂少女。清儿长大了,也想为父王分忧,为社稷效力。父王若有合适清儿去做的事情,无论大小,清儿都愿尽心竭力,绝无推辞。”
慕泓放下手中的朱笔,幽深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清儿长大了,有想法了。很好。那……凌儿和川儿,你想帮谁?”
慕清心中猛地一凛,这是直白地在问她站队了?她压下瞬间的惶恐,垂首谨慎回道:“回父王,清儿愚钝,只知忠心于大祈,效力于父王。只要是于国有利、能为父王解忧之事,清儿都愿意去做。至于帮谁……全凭父王圣意裁断,父王想让清儿帮谁,清儿便帮谁。”
慕泓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低沉地笑了几声:“哈哈……行了,你有此心,朕心甚慰。下去吧,此次西陵之行你也辛苦了。你方才所言,朕……会放在心上的。”他挥了挥手,意味不明。
慕清依言退下,背心已渗出一层薄汗。她知道,从她踏出这一步开始,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珩亲王府
蓝灼站在王府门前,并未急着入内,只是安静等待着。不多时,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匆匆从府内走出,正是蓝鸢。她一身淡雅衣裙,未施粉黛,却清丽难言,如同雨后初荷。
“灵双!”蓝鸢快步上前,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拉住妹妹的手,“快!随阿姐进来,外面风大。”
蓝灼看到姐姐,一直绷着的、属于火凤公主的傲然姿态瞬间软化,她一把抱住蓝鸢,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带着难得的依赖与撒娇:“阿姐!灵双好想你……”此刻,她不是那个在西陵地宫力挽狂澜的火凤之主,只是思念姐姐的妹妹。
蓝鸢温柔地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笑意盈满眼眶:“阿姐也想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姐妹携手进入王府内院。在温暖的花厅里,蓝灼迫不及待地、滔滔不绝地向蓝鸢讲述起在西陵的种种经历——地宫的惊险,上官宁的疯狂与陨落,玄鸟怨灵的恐怖,焚天契的融合,以及……她与万俟澈心意的互通。
蓝鸢听得聚精会神,时而因惊险处而屏息,时而因妹妹的机智勇敢而露出自豪的笑容,时不时轻轻鼓掌,柔声夸奖:“我们灵双真是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做得比阿姐想象得还要好。”她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妹妹身上,充满了骄傲与怜爱。
蓝灼在珩亲王府小住了几日。两姐妹仿佛回到了在南国的少女时光,携手在大祈皇城的街市间闲逛。年关将近,街上愈发繁华热闹,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南北杂货,看得她们目不暇接,兴致勃勃。
时近冬日,寒意渐浓。她们路过几家专售皮草袍子的店铺,只见店内人头攒动,许多客人都在争相挑选。一件件毛色油光水滑的袍子悬挂着,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哇,好美的袍子。”连见多识广的蓝灼也忍不住轻声赞叹。
店家眼尖,见二人气度不凡,立刻热情地拿起一件雪白的狐裘上前推销:“二位贵人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从东川北国来的上等雪狐皮,保暖极佳,雍容华贵,最是配二位贵人的气质!您看看这件?”
蓝鸢与蓝灼相视一笑,只是礼貌地看了看,并未打算购买,随即转身离开了店铺。
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蓝鸢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件被店家拿在手中的雪白狐裘。
“阿姐,怎么了?”蓝灼察觉到她的异样。
蓝鸢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眉宇间却笼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袍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隐隐有种……令人不适的气息。”但那感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她也无法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许是硝制皮毛的味道吧。”蓝灼并未多想,挽着姐姐的手臂,继续向前走去。
她们并不知道,那一丝被蓝鸢敏锐捕捉到的、微不可察的异常气息,正是悄然北遁的一丝黑气,附着于东川北国的特产之上,已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祈的繁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