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珩抱着微醺的蓝鸢,一路无言地回到了珩亲王府,径直入了沧澜院。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看着她因酒意而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心中那份因她晚归与饮酒而起的愠怒,终究被更深切的担忧所取代。望日将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将要承受什么。
他挥退了下人,亲自拧了温热的帕子,动作略显笨拙却极其轻柔地为她擦拭脸颊和双手,试图驱散一些酒意。又端来早已备好的醒酒汤,小心地喂她喝下。
蓝鸢半醉半醒,意识浮沉间,只觉得身边的气息让她无比安心。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又或许是这连日来的疏离让她潜意识里渴望靠近,她竟借着醉意,肆无忌惮地在慕珩怀里蹭了蹭,如同寻求温暖的小兽,手臂也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腰,嘴里还发出些无意识的呓语。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一遇到慕珩,平日里那份冷静自持就消失无踪,变得这般……矫揉造作起来。
慕珩身体微僵,由着她胡乱撩拨,感受着怀中温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一想到她的身体,那点旖旎心思便被压了下去,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却又掩不住关切:“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什么日子了,还敢去喝酒?还这般夜深才归!”他指的是望日临近,水灵珠反噬之期。
蓝鸢醉眼朦胧地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嘟囔道:“王爷这是……在担心我?”她忽然想起潇湘苑的药圃,那个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又冒了出来,“王爷……那潇湘苑,原来……是何人居住?那药圃打理得……也太好了些……是位医者吗?”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醉后的含糊,却清晰地表露出了她的在意。
慕珩心头一紧,看着她迷蒙中带着探究的眼神,一时语塞。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她解释那段过往,解释那个曾经居住在那里、与他有着复杂纠葛的人就是她自己。此刻她醉着,更非坦白的良机。他只得避开她的目光,潦草地应了一句:“是。一位……医者。”语气平淡,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
这含糊的答案,让蓝鸢心底隐约升起一丝不悦,正想再问,骤然间,一股熟悉的、锥心刺骨的寒意猛地从四肢百骸窜起!水灵珠的反噬,毫无预兆地发作了!
“啊——”剧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酒意立刻醒了大半,脸色煞白,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好痛……”她抓住慕珩的衣袖,指节泛白,声音颤抖,“我……我旧疾犯了……快,快叫红袖……帮我取药……”
慕珩心中一凛,立刻扬声吩咐门外守着的红袖。红袖显然早有准备,很快便取来一个玉瓶和一个冰盒。玉瓶中是南国圣池之水,冰盒内封存的,正是纪寒川送来的、用以续命的冰髓。
慕珩看着那散发着极寒气息的冰髓,眸色骤然一沉。又是纪寒川的东西!一股浓烈的醋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他的王妃,缓解痛苦依赖的竟是另一个男子所赠之物……然而,此刻蓝鸢痛得浑身发抖,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迅速协助她服下圣池水,又将冰髓化入她口中。
药物起效需要时间,剧痛依旧肆虐。慕珩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温热的胸膛贴着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说来也怪,被慕珩这样抱着,蓝鸢只觉得那蚀骨的寒意和痛楚,竟似乎真的在慢慢减轻。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心感从他身上传来,比圣池水和冰髓的效果更为直接、熨帖。她恍惚想起,上次在云灵山药庐,似乎也是如此……难道慕珩身上,有什么能克制她这“旧疾”的特效药吗?她贪恋这份温暖与缓解,不由自主地更紧地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
慕珩感受到她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和减缓的颤抖,心中稍安。他低头看着怀中依赖着他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因她能在他怀中得到安抚的隐秘喜悦,又有对她承受如此痛苦的疼惜,更有对纪寒川那冰髓的耿耿于怀。他就这样静静地拥着她,任由时间流逝。
后半夜,蓝鸢的痛楚终于渐渐平息,疲惫不堪地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慕珩也合上眼,两人相拥而眠,在这静谧的夜晚,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相依的体温。
然而,他们不知,昨夜沧澜院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府中下人。王妃痛苦的呻吟(虽然后来被误读),丫鬟们急匆匆取药、送水的频繁身影,在不明就里的旁人看来,俨然成了另一番旖旎景象。
第二日清晨,当慕珩和蓝鸢起身,侍女们进来伺候梳洗时,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不明的笑意,甚至有几个胆大的,还低声向蓝鸢道喜:“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蓝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恭喜”弄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慕珩站在一旁,看着她茫然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戏谑。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他们……估计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蓝鸢下意识地问。
慕珩低笑,语气带着几分无辜,又藏着促狭:“误会昨夜……你我是在行夫妻之礼,缠绵悱恻,所以动静才大了些。毕竟……昨晚爱妃你的‘叫声’……嗯,不小,丫鬟们又跑前跑后,难免引人遐想。”
“轰!”蓝鸢的脸瞬间红透,如同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愤。她猛地瞪向慕珩,压低声音恼道:“妾身昨晚那般痛苦难受,王爷……王爷竟还觉得开心?还要拿这些来说事?!”
慕珩见她真的羞恼,连忙收起玩笑之色,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低声解释道:“冤枉!本王岂是那般幸灾乐祸之人?本王只是在给你分析他们为何如此反应嘛……再者,本王说的也是事实,昨晚动静确实不小。”他顿了顿,看着她羞红的脸,又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自辩,“本王承认,对你是有想法,但本王再如何……也不能在你旧疾犯时乘人之危吧?那本王成什么人了?还如何做你口中那‘品行端方’的世家公子典范?”
蓝鸢被他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中羞愤难当,草草梳洗完毕,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沧澜院,返回潇湘苑,打定主意今日不再理会慕珩。
回到熟悉的潇湘苑,心绪稍平,蓝鸢才猛地想起,昨夜万俟澈告知的关于上官钦盯梢王府的重要消息,竟因这一连串的变故忘记告诉慕珩了!
“难不成现在要回去找他?”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否决。一想到要面对慕珩,尤其是经过昨夜和今早那令人窘迫的误会,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见到他,她似乎就会变得莫名其妙,情绪失控,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窗边,看着药圃中生机勃勃的草药,思绪渐渐沉凝。她记得自己来到大祈、嫁给慕珩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取回水灵珠。青木长老的嘱托言犹在耳:需慕珩心甘情愿,剖心取珠。
剜心……取珠……
蓝鸢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心口,仿佛能感受到那想象中的剧痛。为什么南国的圣物会在慕珩体内?又要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献出?这听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每思及此,沉重的压力与迷茫便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让她倍感无力与忧愁。前路漫漫,她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