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期的威压像实质的重锤,砸在小巷的每一寸空间。
青石路面龟裂,墙壁簌簌掉灰,巷口几棵老槐树的叶子瞬间枯黄,在威压下碾成粉末。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周姓男子悬浮在半空,黑袍猎猎作响,眼中寒光如刀,死死锁定巷底的林衍。
“炼气九层……邪功倒是练得快。”他声音冰冷,“交出青铜碎片,自废修为,跟我回青云宗受审,或许还能留条全尸。”
林衍握紧人皇幡。
幡杆入手冰凉,但内部奔腾的血灵力却滚烫如岩浆。两枚碎片融合后,人皇幡的威能暴涨,但以他炼气九层的修为,催动起来依然吃力。
最多三击。
三击之后,血灵力耗尽,人皇幡会反噬自身。
必须速战速决。
“青云宗的执法队……”林衍抬头,看向周姓男子,“三年前黑风寨外,也有执法队在吧?怎么没见你们去审赵虎?”
周姓男子眉头一皱:“凡俗恩怨,与我等何干?少废话,交还是不交?”
“交?”
林衍笑了。
笑声嘶哑,带着刻骨的讥讽。
“那就看你……接不接得住!”
话音未落,他双手握住人皇幡,全身血灵力疯狂灌入幡杆!
嗡——
人皇幡剧烈震颤,幡面展开,猎猎作响。暗红色的幡面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像无数细小的血管在搏动。无数怨魂的哀嚎、嘶吼、诅咒,从幡中涌出,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整条小巷!
周姓男子脸色骤变。
这邪器的威能,远超他的预料!绝不是普通的下品法器,至少是中品,甚至可能是上品!
“镇!”
他不敢大意,双手结印,丹田中青色真元奔涌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青色光盾——青云宗基础防御法术“青云盾”,筑基期施展,足以硬抗同阶修士全力一击。
人皇幡的第一击,到了。
不是法术,不是符箓,是最纯粹的、来自万载怨念的冲击!
血光与青盾碰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万千指甲刮过铁板的摩擦声。青盾表面荡起剧烈的涟漪,无数细小的裂纹蔓延开来,但终究没碎。
周姓男子闷哼一声,连退三步,脸色微微发白。
这一击的威力,已经接近筑基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了!
“好邪器!”他眼中闪过贪婪,“可惜落在你手里,明珠暗投。待我杀了你,这幡,就是我的了!”
他不再托大,右手虚握,一柄三尺青锋剑出现在手中。剑身流光,剑柄镶嵌着一颗青色宝石,显然是下品法器中的精品。
“青云剑诀·破邪!”
青锋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林衍心口!
剑未至,剑气已到。凌厉的剑意锁死了林衍周身三尺,空气被切割得发出尖啸。这一剑若是刺实,别说炼气九层,就是筑基初期也得重伤。
林衍不闪不避。
他双手握幡,幡面一转,迎向剑光!
第二击。
这次不是怨念冲击,而是吞噬。
幡面上的纹路扭曲旋转,形成一个暗红色的漩涡。青锋剑刺入漩涡的刹那,剑身上的青色流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剑内的真元、灵性,正在被人皇幡疯狂吞噬!
“什么?!”周姓男子大惊,想要抽剑后退,但剑身像被无数只手死死抓住,根本拔不出来。
只三息时间,青锋剑就彻底失去了灵光,变成一柄凡铁。
咔嚓。
剑身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撕扯,从中断裂!
“我的青锋剑!”周姓男子心疼得眼角抽搐,这可是他花了三百灵石才换来的下品法器!
林衍也不好受。
吞噬法器灵性,对人皇幡来说是大补,但对他这个执幡者来说,负担极大。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七窍都渗出血丝,丹田内的血灵力已经见底。
但他眼中寒光更盛。
还有最后一击。
“小子,我要将你抽魂炼魄!”周姓男子彻底怒了,双手连掐法诀,青色真元在头顶凝聚成一只三丈大小的青色巨掌——青云宗招牌法术“青云大手印”!
这一掌若是拍实,整条小巷都会化为齑粉。
林衍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血灵力灌入人皇幡,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精血洒在幡面上,幡面瞬间染上一层妖异的暗金色。
第三击。
不是冲击,不是吞噬,而是……召唤。
幡面上的那些扭曲面孔,突然齐齐睁开了眼睛。无数双空洞、疯狂、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姓男子。
然后,它们从幡面中爬了出来。
不是实体,是半透明的怨魂虚影。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像一片黑色的潮水,涌向周姓男子。
每一道虚影,都带着生前的怨恨、痛苦、不甘。它们没有实质的攻击力,但它们的怨念,能侵蚀修士的神魂,扰乱其心神。
“滚开!”
周姓男子厉喝,青云大手印拍下,将大片怨魂虚影拍散。但虚影太多了,拍散一波,又涌上来一波,像无穷无尽。
更可怕的是,每一道虚影消散时,都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尖啸直透神魂,震得周姓男子识海翻腾,眼前阵阵发黑。
他毕竟只是筑基初期,神魂还不够稳固。在这成千上万道怨魂尖啸的冲击下,动作越来越迟缓,真元运转也出现了滞涩。
机会!
林衍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双手握幡,如持长枪,狠狠刺向周姓男子!
这一刺,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纯粹的、灌注了所有力量的突刺。
幡杆破空,带起刺耳的尖啸。
周姓男子想要躲闪,但神魂被怨魂冲击,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幡杆刺穿了他的左胸。
不是心脏,偏了一寸。但足够了。
人皇幡的吞噬之力再次爆发,疯狂抽取周姓男子的精血、真元、乃至魂魄!
“呃啊——!”
周姓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想要挣扎,但人皇幡像扎根在他体内,根本挣脱不开。
三息之后,惨叫戛然而止。
一具干尸,轰然倒地。
林衍抽出人皇幡,踉跄后退,靠在一面墙上,大口喘气。
他赢了。
以炼气九层,逆斩筑基初期。
但代价惨重。
丹田空荡荡,经脉多处破裂,七窍流血不止,神魂更是像被千刀万剐一样剧痛。刚才强行催动人皇幡,反噬已经开始。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刚才的战斗动静太大,青云宗的援军很快就会到。
林衍咬牙,走到周姓男子的尸体边,摸索片刻,扯下一个青色的储物袋。又捡起那柄断成两截的青锋剑,收回自己的储物袋。
做完这些,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巷子另一头。
没走几步,眼前突然一黑。
糟了……
林衍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软软向前倒去。
就在他要摔在地上的瞬间,一只干枯的手从旁边的阴影里伸出,扶住了他。
“小子,你胆子不小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衍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灰袍、佝偻着背的老者。老者脸上布满皱纹,眼睛浑浊,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乞丐。
但林衍能感觉到,这老者体内蕴藏着极其恐怖的、仿佛深渊般的气息。
至少……筑基后期。
“前……前辈……”林衍艰难开口。
“别说话。”老者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乎乎的丹药,塞进林衍嘴里,“吃了。”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冰凉的气流,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破裂的经脉开始缓慢愈合,枯竭的丹田也恢复了一丝生机。
林衍眼中闪过惊异。
这丹药的效果,比回春丹强出十倍不止!
“走。”
老者扶着林衍,一步踏出。
周围的景物瞬间模糊,再清晰时,两人已经出现在城西一间破旧的小屋里。
空间挪移?!
林衍心中震撼更甚。这种手段,至少是金丹期修士才能掌握!
“坐。”老者松开手,自顾自坐在一张破木桌旁,倒了碗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林衍勉强站稳,拱手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救命?”老者嗤笑,“我只是不想让青云宗的人捡便宜罢了。”
他抬眼看向林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你那杆幡,哪来的?”
林衍心中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机缘所得。”
“机缘?”老者似笑非笑,“上古邪器人皇幡的碎片,可不是什么机缘能解释的。小子,你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吗?”
林衍沉默。
“意味着,一旦暴露,整个青冥域的正道修士都会来追杀你。”老者慢悠悠地说,“青云宗、天剑门、玄阴教……甚至那些自诩清高的隐世宗门,都会想得到它。”
“前辈想要?”林衍握紧手中的人皇幡。
“想要?”老者摇头,“我活了两百多年,见过太多人死在这类东西手里。邪器虽强,但终究是外物,用之不当,反噬自身。”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小子倒是有点意思。炼气九层,敢硬刚筑基初期,还赢了。虽然取巧,但也是本事。”
林衍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老者从怀里摸出一枚暗红色的令牌,扔在桌上。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滴血的鬼首图案。
血影堂的令牌。
“你是血影堂的人?”林衍眼神一冷。
“曾经是。”老者淡淡道,“现在不是了。这令牌你拿着,血影堂的人见了,不会动你——至少明面上不会。”
林衍盯着令牌,没有去拿。
“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老者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向门口,“是投资。”
他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林衍一眼。
“小子,青冥域要乱了。正道、邪道、魔道,都在找那几块碎片。你手里有两块,已经是众矢之的。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变强吧。”
“变强之后呢?”林衍问。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黄牙。
“之后?”
“把那些想杀你的人,全杀了。”
话音落,他的身影如泡影般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屋里只剩下林衍一人,和桌上那枚暗红色的令牌。
林衍沉默良久,最终伸手,拿起了令牌。
入手冰凉,内部封存着一道微弱的神念印记——只要捏碎令牌,就能联系到那个老者。
他将令牌收入储物袋,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丹药的药力还在持续,配合《血魂诀》的运转,伤势恢复得很快。
一个时辰后,林衍睁开眼。
修为稳固在炼气九层巅峰,距离筑基只差一线。伤势好了七成,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
天色渐暗,暮色笼罩青阳城。
远处,城主府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青色光柱,冲天而起。紧接着,数十道流光从青云宗驻地飞出,朝这边疾驰而来。
青云宗的执法队,倾巢而出了。
林衍不再犹豫,推开后窗,纵身跃出,融入夜色。
他必须尽快回血幡谷。
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