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由打宫里出来,心情闷闷不乐!殿下这是怎么了?近来不务正业,豹房、皇庄、铁厂诸事均不用心,更是赎出两个观记,安置在豹房!
方姑娘是张铭师妹,赎出来交付给张铭便罢。那个刘姑娘算怎么一回事?殿下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对!是欣赏?不是!淫邪?更不是!但那眼神,绝对不对头,究竟哪儿不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与殿下相处这些时日以来,殿下屡出奇兵,每次均收获满满!但这次?不对啊,也没听说殿下临幸刘姑娘啊?那这是为何?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心烦意乱!
一路浑浑噩噩,信马由缰。再抬头时,已到了白石桥。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对随行的下人吩咐道:“你二人回府禀明父亲,我到玉泉山园静寺寻了静禅师说一说佛法!”
自己在前面纵马慢行,王本义在后紧紧跟随!
行至瓮山泊时,天色已昏暗下来。忽听王本义大喊一声,自己本能地一闪,但危险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路边草丛!一个黑衣人双手持倭刀,反手一斩,王守仁右腿负伤。
还没等王守仁反应过来,王本义已经到了,没看见他如何出的手,倭刀已经落在他手上,偷袭之人直愣愣栽倒在地!弓弦一响,王守仁低头矮身伏在马上,水里一人跃出,刀刚在王守仁左臂划出一道伤口,便双手捂住喉咙,栽回湖里了!
对面一匹马冲过来,王本义一个箭步上前,王守仁再看时,王本义已经坐在那匹马上了。
“大人,还有危险,在下护着您冲出去!”
不及细想,王守仁努力控制着坐骑,随王本义向前狂奔!虽然紧急,但王守仁丝毫不乱,指引着王本义向西苑皇庄方向退下去!
临近庄后大池塘,后面两人迫近了,王守仁隐约见到大池塘有兵士在训练,于是开口高呼:“张铭、李昱,救我!”
再回头时,追上来的两人已经落马了!
闻讯而来的张铭、李昱忙将王守仁救回皇庄,命军医施救。好在都是皮外伤,侥幸无事。三人思索半晌,又商议再三才决定如实向殿下禀告!
“可有活口?”
“回殿下,没有活口,臣等沿路搜检,也只找回五具尸体!”
“在哪儿?孤一观!”
“殿下,方今盛夏,臣等恐引发时疫,一把火烧了!”
烧了?不对!你们必有隐情欺瞒于我!
会是什么隐情呢?
说话间,刘瑾、高世奇到了。朱厚照忙命高世奇重新为王守仁处置伤口。亲眼见到那血淋淋的伤口,朱厚照也是一阵后怕!稍重一点,王守仁便废了!
“你去将王本义怀中的倭刀取来!”
“是。”
高猛兴冲冲出门,拎着刀回来了!
朱厚照接过刀仔细看了看,没什么特殊,刀鞘没有任何印记,抽出看时,刀刃也只是普通精钢,保养算是一般吧!
张铭三人如此隐瞒,必有隐情!但现在戳破?还是等他们主动交代?这便离心离德了吗?苦,我这精心布局,就这么失败?抬头时,看着高猛没心没肺把玩着那倭刀,像是挥着一根搅屎棍?!
“给人还回去。”
见殿下发怒,高猛也不敢还口,委委屈屈出门将倭刀丢出去!
这傻子!
不对,晚间刚提醒过自己,把别人当傻子自己便是大傻子!!!自己这是聪明过头了,思虑过深!
高世奇处理完伤口,朱厚照嘉勉一番,命他在皇庄住些时日,待王守仁痊愈一同回京城!
屋内只余朱厚照、王守仁、张铭、李昱、高猛五人。朱厚照叹一口气,开口道:“今儿高猛向孤求一个恩典,这个恩典是出兵鞑靼,还北境百姓一个安宁!孤如是说……”
听完了殿下的述说,李昱开口道:“殿下,这是否也算战略欺骗?”
孺子可教!
朱厚照赞许地一点头,“叔常进步神速!”
那殿下召刘姑娘入宫?也是战略欺骗?
想到这,三人齐齐惊醒,殿下虽时时奇思妙想、看似离经叛道,但哪次不是出奇制胜!!!追随殿下以来,可见殿下有任何荒唐、荒淫之举?
王守仁又想到狗子。殿下命宗清与高凤费那么大周章,为的是给狗子救人救心!想想殿下身边的人,哪一个殿下不是厚恩宽待?这方姑娘?张铭?殿下也是救人到底?是啊,赎出来又怎样?张懋那个老古板能同意儿子娶一观记?临了临了还不是二人思而不得、聚而犹别!
自己常言,知行合一、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奈何转至殿下身上便欲求“存天理、灭人欲”?殿下也没做何私欲之事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王守仁又陷入了冥想之中!
“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
轰,一扇大门彻底打开!阳明心学,成矣!!!
“殿下,臣,有愧啊!臣有负殿下厚爱,有负殿下信赖!殿下自污而臣以自心龌龊推及,可见殿下心中乃是佛,臣心中尽是腌臜!臣万万不及啊!”
自污,这是你自己悟的,可不是我误导的!想到这,朱厚照脸又红了一红!
王守仁越哭越伤心,到后来嚎啕痛哭、以手捶胸,在炕上欲要磕头赔罪!
朱厚照安抚住王守仁,对众人说道,“卿等乃孤之心腹、股肱、手足!高猛且有为国为民之思虑,况你我乎?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非不能也,势也!”
“我这便出去揍他一顿!”
高猛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张铭、李昱莫名不已!但朱厚照、王守仁心里明镜般!
“且住!”
“是,殿下,您啥时候想了给咱言语一声!”
“将者,智信仁勇言!信,不单指信义,还有信任。夫战,可信者惟手中刀枪、身边同袍。”朱厚照言罢,盯着王守仁、张铭、李昱看着!
三人均是一震,但转瞬都恢复了平静!
“殿下放心,经过这半月训练,咱东宫六率拉出来个个以一当百!”
“好,明日孤看你们操练!”
“孤乏了!今儿到这儿,都歇息吧!”
“殿下,臣等为您守夜!”
“子修,方才叔常所言,六率将士可以一当百,有这五万虎贲之师环绕,汝倒是担心起孤之安危?叔常信口雌黄乎?”
“殿下,这不是老没见您,想您了嘛!”
不对,这李昱怎如此油滑了?明儿得试探一下,这名将可不能变甜面酱!
护送殿下进屋安歇,张铭、李昱对视一眼,默默回到营房。二人今儿是开心的,殿下以字呼二人,这说明,殿下已经完全认可了自己!
想到这,李昱开口道:“子修兄,殿下对咱如此信任厚爱,咱这欺瞒殿下,是不是有点忒不是东西啊?这良心,实在过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