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轩辕剑沉静的目光,如深湖般掠过眼前这一张张面孔——它们因即将攀附“皇家商道”而红光满面,既激动难耐,又心怀敬畏。随后,他的视线投向窗外。长街熙熙攘攘,车马如龙,市声鼎沸,正是帝国财富与民生最鲜活的注脚。
他悠然启唇,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沉钟巨鼓,敲击在众人心头:
“今日此聚之后,尔等之名,便已镌于皇家商道之基石。诚如季特使所言,诸位皆为‘四季祥瑞’之‘话事人’,权责在身,荣辱同系。”
略作停顿,目光陡然转寒,如腊月冰锋,“日后经营,无论直营亦或加盟,品质须如金科玉律,一丝一毫不得有损商盟之赫赫声威!所有派驻掌柜、伙计、匠人、厨夫,皆需严加遴选、训导、管束!
凡有背主泄密、私授技艺、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者——”寒光在眸中一闪,“一经查实,立夺其一切权柄!涉案之人,立送有司,严查重办,录罪存案!此生永绝此道!”
指腹轻托着夕阳下流光溢彩的玉盏,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锐如宝剑开刃的弧度。那弧度之下,仿佛已铺展出一幅宏图:以天家意志为经,以四海财富为纬的商网,正如帝国的血脉,即将无声无息、势不可挡地蔓延,直至将无尽寰宇纳入囊中。
嗒!
又是一声清脆、悠扬、如玉磬撞冰的清响!
那纤薄通透的碧玉盏底,稳稳落回华美光润的红木桌案!
这一声脆响,清越如同划破混沌的第一缕晨曦。于无声处,宣告着旧日商界那沉闷叠嶂的帷幕——应声而裂!
“我等今日便可签约!有天子在上为盟主后盾!瑞王殿下坐镇为吾等护航!季特使掌舵指引方向!我等正该背倚这参天大树,好乘凉荫,共襄盛举!”
热情洋溢的话音刚落,季墨已含笑起身,指向侧旁的签押房:“签约诸君,请移步隔壁签押房,由青州同知与通判代表知府监理。”
…
夜风微凉,穿堂而过,卷起地面几片残纸。醉仙楼终归空寂,然而那因巨额财富涌入而生的凝重与勃勃野心,却如无形的浓重雾霭,沉沉压入每一寸空间,预示着新一场风暴已在无声酝酿。
轩辕剑(瑞王) 端坐于醉仙楼顶层最雅致的包间“观澜阁”主位,窗外便是满城初上的璀璨灯火与渐歇的市井喧嚣。相较于楼下的热烈与纷繁,这里的氛围显得更为沉淀,却也暗含着另一番微澜。
桌边围坐着几人:青州知府 左思博,季墨,神色恭谨的 左天青(现任青州联盟盟主),以及行事还是有些拘谨却难掩激动的 季大山,季文昊*叔侄。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白日里商海搏浪的硝烟与成功的喜悦。
尤其显眼的当属 季墨。她不似寻常闺阁或贵女那般端着姿态,只见她一手抓起桌上温着的青瓷茶壶,一手拈起一盏素胎小杯,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滞碍。“咕咚咕咚”连干三杯,眉眼间尽是酣畅淋漓的痛快。
座上诸人,除了早已习惯的季大山和季文昊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便是唐总管与左知府眼底了然的神色——这位季姑娘行事,向来不拘小节,却又每每直指要害,让人叹服。
唯有那位身份尊贵的小王爷——轩辕璟,坐在一旁。看着季墨那“牛饮”的模样,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虽带着惯有的清冷调子,却隐隐有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扭:“啧,就你这点出息。上好茶水让你喝出了粗野味道!”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季墨放下空杯,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唇角的水渍,眼风都没扫他一眼,声音清亮道:“首捷告磬!可喜可贺!” 话音未落,人已离席,走至窗边,望向深蓝夜空与远处点点的星火,仿佛在确认什么:“开春在即,该盘算下一步了。”
她转身,目光炯炯地看向知府:“知府大人,荒山栽树乃是根基,劳烦您尽快安排人去圈地,无需栽种,先按我给的图纸挖好树坑便是。日后自会有树苗送来。务必要派人好生看护这些树坑!另外,山脚处选干燥高地,深挖几处地库,秋季货品储备便指望于此。罐头坊就依傍着地库建造。” 她思维跳跃极快,一条条安排清晰分明。
左思博捻须颔首,眼中精光闪动,满是叹服与憧憬:“季姑娘放心!本官即刻调遣精干衙役,并协调驻军轮番值守!断不会误了的大事!姑娘真乃……真乃天降神女!智勇无双,运筹帷幄!认识姑娘,实乃我等,实乃青州百姓之大幸啊!”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您过誉了。” 季墨摆摆手,毫不居功,随即转向季大山:“爹,采买事宜刻不容缓。联系信得过的商贩,大批量囤积卤煮种类和白条鸡。时间紧,动作要快。文昊哥暂时协助爹调度这些货品进出,待所有分号开张步入正轨,您的担子就是确保各地的货品源源不断,畅通无阻。”
季大山拍着胸脯,声如洪钟:“好!交给爹!咱们现在就去办!” 他拉起还沉浸在季墨那番慷慨激昂命令中的季文昊,对着瑞王轩辕剑的方向深深一躬:“殿下,草民先行告退!”
左思博也顺势起身,带着师爷向瑞王告辞:“殿下,下官也告退,好早些部署荒山事宜。” 包间内瞬间只剩下轩辕璟、季墨和唐有财三人。
室内的气氛因众人的离去而骤然一凝。季墨目光转向唐有财,神色恢复惯常的冷静自持:“唐叔,现在剩下的是我们内部的事了。劳烦您将我们抵达青州后,与瑞王殿下及王府相关的所有账目,尤其是我购置宅院、马车、初始铺面装修、人员俸给等支出细项,先行理算清楚。”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我的那处宅子,折算成银两是多少,全部金额——包括房价与后续添置的开销——请您一并核算出来。这些是我个人名下之业,自然该由我个人承担。至于前期其他为了共同事业支出的项目,”她的目光在轩辕璟绷紧的侧脸上略一停留,“也请算个总数出来,后续盈利中,按先前议定的份例扣除便是。”
“你——!” 轩辕璟猛地站起身来!*方才被她无视微嘲时的郁气尚未散去,此刻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那双一贯沉静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俊美的脸上布满难以置信的寒霜。他盯着季墨,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冰冷与质问:“季墨!你这是什么意思?!”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自打来府城,支出,收入,我们也没清算。何况我买的宅子必须自费不是吗?”
季墨不明白这个傲娇少年发的什么火。
“你,你,你不可理喻。”
他几步逼近到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着的季墨,周身散发着属于天潢贵胄的迫人威压:“亲兄弟明算账?这世上有你这样跟本王算账的吗?!”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脆响,“从你入青州,本王王府为你破例接洽商事,替你压下多少觊觎眼光?!唐有财寸步不离为你所用,王府侍卫暗中护卫!那些人情世故,那些担着的风险,是你区区一个‘亲兄弟明算账’的‘账目’能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