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婿?!”季墨失声重复,纵然她历经商海沉浮,心境远超同龄女子,也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得耳中嗡鸣。
她疾步上前,再一次攥住云溪冰凉的腕子,力道重了几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惊雷过后的余响:“云溪姐姐!你冷静!盛家嫡女的身份,比山重!你岂能由着性子?这‘招婿’二字,一旦出口,置盛家颜面于何地?更…置你自己,置季家于何地?!”
盛云溪猛然站起,那冰冷的触感和随之而起的决绝宣言,如同滚油浇在心尖。云溪眼中的泪水尚未落下,那份为情而战的孤勇却已将听溪阁的静谧彻底撕碎,“此生非弘哥不嫁!”
“这不是小儿女情长的取舍,这是在挑战世家勋贵的底线!这份抗拒,这般话语,非但不能如愿,只会火上浇油!盛家来接你,势在必行,绝无回旋!我们只能……顺势而为,尽力周旋,为你,也为季家,争取些许空间和体面!”
季墨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太清楚这其中的凶险。一个显赫世家的嫡女流落民间已然是非,被商户收留数月更是忌讳,若加上“招婿拒归”的指控,季家顷刻间便会由恩人变成被指责别有用心、蛊惑人心的宵小之徒!那将万劫不复!
“空间?体面?”盛云溪眼中的泪终于滚落,砸在冰凉的手背上,也砸碎了那份孤勇的气焰。她踉跄后退,跌坐回圈椅中,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墨妹妹……你比谁都清楚!我回去,就是羊入虎口!那些害我的人,岂能容我再安稳地活着?父亲年迈,大哥……大哥他常年在边关……他护不住我的!”
她抬起婆娑泪眼,满目凄惶地看着季墨:“在这里,我才是云溪!在季家,有你和季家人像待亲人般待我……还有……”她声音哽住,那句关于季文弘的话终究被巨大的羞赧和绝望扼在了喉间,只余下唇瓣无声的开合和更加汹涌的泪水。
季墨的心狠狠揪痛。她焉能不懂?盛云溪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可眼下的局面,季家连对话的资格都没有。门户之隔,犹如天堑。
“云溪姐姐!”季墨在她面前蹲下,双手坚定地扶住她剧烈颤抖的肩膀,迫使她迎上自己沉静如海、却蕴含着不容动摇力量的目光,“我答应过的事,从不作废!你是我季家的恩人,更是我季墨视若珍宝的姐姐!护你周全,是义不容辞!”
季墨顿了顿看盛云溪的表情是听进去了;
“这样,一切细节,你以受害者的身份,在你兄长面前剖白清楚!他既奉父命而来,亦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兄长,更在沙场浴血,最忌背后暗箭伤亲!有他在场,有你的证言,盛府那些人多少会有所忌惮!此为其一。”
季墨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其二,五殿下是知情者,甚至是推动者。他此刻想必也已快马赶来青州。有皇子在场,便添了一层皇家威仪。
将军府行事再跋扈,也需顾忌天家颜面,更不会当着殿下的面公然为难收留过你的商户。我们需借力打力,将接你回府之事,置于这层光明的监督之下!至于其他……”
季墨的目光掠过窗外渐深的暮色,眸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从长计议!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们还在,只要你的心未曾改变,总有破局之机!但前提是,你必须先安然无恙地回到盛家!明白吗?”
“……我……我明白了。”盛云溪用力擦了把眼泪,深深吸气,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那我该怎么做?”她的手依旧冰冷,声音却不再破碎,带着一丝刚强过后的沙哑。
“更衣!”季墨果断扶她起身,对冬月下令,“取那套备好的烟罗紫云锦对襟长裙!发髻简单挽起,略施脂粉,务必端庄得体,大方沉稳!要像个将军府的嫡女!
记住,神色可以哀戚,但绝不能失仪!哀而不伤,悲而不乱!”她转向盛云溪,目光炯炯,“从现在起,你是流落在外、饱经苦难终于得以归家的盛家千金云溪!你的委屈、你的恐惧,留着,在你兄长面前——展示!”
冬月手脚麻利地准备,季墨则低声快速交代盛云溪应对的要点和措辞。
“速去召集季家大房、二房人到议事厅!差人立刻去卤味居把大公子、二公子换回来!”季墨语速急促。
“是!”几个侍女小厮应声飞奔而出。
片刻后,季家父兄姐妹们鱼贯而入议事厅。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众人心知肚明,议事厅破例召集所有人,必有惊天大事!各自的侍女小厮侍立在主子身后,大气不敢出。
唐姑姑低声在季墨身边道:“屏退下人吗?”
季墨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厅:“不必。今日之事,季家上下,人人皆有权知晓。”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帘一掀,季文弘、季文昊这两位季家未来的掌事者已疾风般掠入厅中,额角微汗,显是拼力赶回。
“坐!”季墨抬手止住众人议论,“听我说,不要打断,不要发问,只需接受!”
一室肃静,落针可闻。
“一,”季墨声音清晰冷脆,“盛云溪小姐,实乃京城护国将军府嫡女,大家皆知。现下,她的亲兄长、威远将军亲自来接。其车驾已在途中。”
她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季文弘。后者面上并无太多惊诧,却也未见明显失落……这反应……季墨心念急转,直接点破:“大哥,你对这事怎么看?”
季文弘深吸一口气,拱手肃容道:“大姑娘既言明,那自当如此。既然将军府亲来接盛小姐归家,季家自应尽地主之谊,多加襄助,护其与家人团聚。若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万死不辞!”
季墨直视他的双眼:“你知我此问深意。然你我如今乡野商籍,身份悬殊如云泥……莫不是心中怯了?”
“墨……”季文弘顿了顿,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低声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只是……我们根基薄,不可僭越。能做的,便是守好本分,莫要妄求。”
“看来大堂兄并非不解情意,只是……”季墨截断他的话锋,语速陡然加快,抛出一记更重的惊雷,“那我问你,你对云溪姐,可曾倾心?”
满屋子的人瞬间瞠目结舌,嘴巴几乎能塞进鸡蛋!尤其是大房一家,目光惊疑地在季墨和季文弘脸上来回逡巡。然而季墨有令在先,无人敢擅自出声议论。
季文弘的脸瞬间涨红,又隐隐发白:“我,我……妹妹,你莫要……莫要为难于我!且不说天渊身份之别,盛小姐乃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礼仪规矩一丝不苟……我,我连一部书都未必能读得通透……”他声音艰涩,带着浓浓的自卑。
“不必自惭!”季墨厉声打断,目光如火炬,“可云溪姐方才亲口所言,‘此生非你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