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璟缓缓地，将目光从门口撤回。那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先在满室凝滞的空气中缓慢巡梭了一圈，室内的暖黄烛光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压缩，变得黯淡压抑。静谧中，唯有灯芯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最终，那两道锐利得如同鹰隼掠食般的目光，精准无误地攫住了立在近旁的左天青的脸。
室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结。
“天青，”轩辕澈的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与他之前平淡的两个字判若云泥，“与她合作建工坊的事，即刻着手推进。一应文书契约、土地交割、人员调配，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妥。要快！”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眸微眯，射出的光芒锐利得几乎能刺穿人心：“此女绝非等闲。小小年纪，身处乡野，其心思之缜密、眼界之开阔、想法之奇崛，莫说此地，便是上京城中也罕见其匹。
如此人才，若不尽早拢入我辈手中……”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笃声，“恐迟则生变！暗地里盯着她、觊觎她那些奇思妙想甚至她这个人的人，未必不存在，且只怕早已闻风而动。绝不能让她被旁的门路招揽，或落入他人彀中！”
左天青神情一肃，立刻收敛了商人惯有的圆滑笑容，恭敬地一拱手，脸上也浮起几分凝重：“殿下所虑极是！季姑娘这身本事，好比一座行走的钱袋子。
与其等着别家来争抢觊觎，不如咱们快刀斩乱麻，抢先一步把人彻底拢到咱们的‘屋檐’下！”他眼中精光闪烁，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充满诱惑，“殿下，依属下看，常规的工坊合作只怕份量还不够。咱们得下点大本钱！
您看这样如何：工坊稳定后，咱们以醉仙楼总店规模升级或开拓新市为由，力邀季姑娘随我们一同前往上京！”
他微微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描绘着宏伟蓝图：“殿下您在皇都西郊不是有座景致绝佳的温泉别院吗？
那周围一大片地界，若能以醉仙楼或您隐秘商号的名义，高价购入！就许诺让季姑娘在那里主持督造一条前所未有的‘集商业市集、特色工坊、休闲园林于一体的综合性街区’！
依照她脑子里那层出不穷的点子——想想那新颖的店铺布局、别致的游乐设施、融合饮食娱乐的独特方式……凭此设想，我们绝对可以打造出整个大夏朝首屈一指的‘黄金坊’！
这，可是直通泼天富贵和千古声名的通天梯啊！如此一步登天、光宗耀祖的机会摆在面前，再加上殿下您明里暗里的鼎力支持，季姑娘……她会不动心？”
轩辕璟听完，脸上并未有太多表情，只是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更加深邃难测。他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残茶，抿了一口，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呵，这丫头……着实有趣。表面看不过是偏远乡野出身的村姑，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藏不住的机敏、冷静、老辣。”他将茶盏放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韵律的轻响，“查不出根脚？精妙绝伦的规划、闻所未闻的吃食……
尤其是提到的冬天种出时鲜蔬果这等近乎逆天改时令的手段……这些东西，是她一个足不出村的孤女该有的吗？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他眼神陡然锐利，像刀锋刮过桌面，“得想法子，让她把这些秘密，心甘情愿地……吐露出来。物尽其用，方显手段。”
“殿下明鉴！”左天青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热切，“前些日子听她寥寥数语，买山种树为的是四季不断的新鲜瓜果，甚至能在寒冬腊月让大地产出绿油油的青菜！单是这两样‘反季神物’，一旦成功产出，其价值足以震动整个大夏朝的商贾巨擘！”
一直垂手侍立、屏息倾听的唐掌柜此刻也忍不住激动地踏前半步，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啊！岂止是商界……若是此等‘神术’握在殿下手中，献于……宫闱圣听！
冬日献上绿蔬鲜果，夏日捧出冰镇佳饮，这不仅是大泼天的富贵滚滚而来，更是……是能动摇朝局、直抵圣心的无上砝码啊！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关乎国运！”
他激动得脸颊泛红，仿佛已经看到了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在眼前涌动。
轩辕璟的眼神深沉如古井，看不出情绪，但指尖敲击桌面的频率却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瞬。他沉默片刻，忽然沉声道：“天青，传信回京。
以‘璟逸’的名义，立刻派得力人手，将孤西郊温泉别院周边目力所及的所有山、林、田、地，不论荒废与否，不计代价，全数秘密盘下来！动作要干净利落，不得引人注目。”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还有，老四那边在京郊东麓的千顷竹林，“竹叶青”！甚好……想办法，也给我弄到手！不论采取何种手段！”
“是！殿下！属下即刻安排！”左天青神色一凛，腰杆挺得笔直，沉声应诺。他后退一步，悄然无声地朝一角落挥了挥手。无声无息间，一道宛如融入阴影本身的黑色身影悄然浮现，如同鬼魅，对着左天青恭敬垂首。左天青嘴唇急速翕动，将轩辕澈的指令低声复述一遍。
那黑影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从紧闭的窗棂缝隙中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短暂的凝重之后，轩辕璟脸上的寒冰似乎微微消融了些，他目光转向餐桌上那粗制陶盆里，散发着淡淡乳香和果香混合气息的“海底捞”。
他略微思索，用了一个自以为不那么直白却又点出关键的词：“一会儿临走，别忘了把这道‘雪漫花果山’……仔细打包带走。好好研究研究！”
左天青和唐掌柜瞬间心领神会，面上俱都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默契的笑容。这想法无疑也戳中了他们的痒处。如此新奇绝妙的美味，岂能轻易放过？“
正合我意！两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暗自叫好。此刻，再回想季墨那沉稳的目光、清晰的条理、闻所未闻的巧思，这女子的份量在他们心中又猛地拔高了好几丈，那份原本因合作而生的兴奋中，悄然渗入了更多深沉难言、需要紧密掌控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