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恙闻言颔首,眼底带着几分赞许,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其一,”李观棋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裴、景二人若只为求财,途径多得是。他们与周老大人相识多年,即便开口求借不成,也可暗中偷盗,或是趁夜抢劫!
周家产业遍布定县,府中虽有护院,却也架不住二人有心算计,想要得些钱财绝非难事!
可他们偏要行灭门之举,杀了周家二十一口人,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这根本不符合求财的初衷,毕竟动静越大,暴露的风险越高,他们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端起案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继续道:“其二,若说二人与周老大人有死仇,这仇怨也不该拖到今日才了结。
他们三人同在定县生活数十年,周老大人已是花甲之年,半截身子入土,就算往日有恩怨,这么多年过去,要么早已化解,要么早该寻机报复,何必要等至今日,痛下杀手灭其满门?
以三人的交情和年纪,实在难有这般深仇大恨,能让两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连夜策划一场针对另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灭门惨案。”
“你说得在理。”祝无恙闻言点头,眼底的疑虑更甚,“这正是我迟迟不肯结案的缘由。若裴、景二人当真为凶手,你觉得他们的动机,会是什么?”
李观棋眉头锁得更紧,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便难说了。但绝不可能是一时口角之争,即便青玉曾亲耳听到二人与周老大人起过争执,可到了他们这把年纪,心性早已沉稳,断不会因几句不快,就铤而走险策划灭别人满门。
两个都已经五十多岁的人,对付一个六十岁的老者,还能做到计划周详,险些斩草除根,这般狠绝与缜密,绝非临时起意能成,所以我是万万不信这是争执引发的血案。”
“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祝无恙指尖叩了叩案几,眸色深沉,“这般周密的部署,显然是早有预谋。可棘手的是,破庙里确实找到了周府失窃的财物,这又如何解释?”
李观棋一怔,显然也被这一点困住,眉头拧成了结,思索半晌才道:
“这正是最矛盾之处。密室自相残杀,赃物当场人赃并获,这本是铁证如山的案子,可结合二人的过往、年纪与动机来看,又处处透着诡异,根本说不通。
我此刻也猜不透,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隐情,才会造就这般局面,终究还是要靠大人您勘破迷局。”
祝无恙听罢,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转动时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眼神忽的一亮,眯眼看向李观棋,缓缓道:
“你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昨夜杀害周府众人的,不止裴、景二人?”
“不止二人?”李观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大人何出此言?”
“你细想,”祝无恙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从周府到兴国寺,路程不算近,空着手骑马尚且要半个时辰,裴、景二人当时还带着不少赃物,若仅凭二人骑马携带,难免动静过大,容易被巡夜的兵丁察觉。
况且今早衙役查验现场时,并未在兴国寺附近找到马车的痕迹,他们携带那般多的财物,总不能全靠马背驮运吧?”
李观棋顺着他的思路一想,顿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人的意思是,或许有第三人驾车接应?待二人得手后,用马车将赃物运至兴国寺,事后再将马车驱离,销毁痕迹?”
祝无恙点头,唇角漾开一抹笑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不过,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裴、景二人也可能是自己赶马车去的兴国寺,只是事后马车被人藏了起来,或是驱去了别处。”
这话一出,李观棋反倒懵了,眉头又皱起来:“那大人是说,或许根本没有第三人?”
祝无恙却似没听见他的疑问,目光落在虚空处,兀自沉吟道:
“今早看那景姓老者的伤口,刀刃刺入胸口的位置极准,正中要害,瞧着不像是中了毒失了准头才刺中的。”
李观棋听得愈发糊涂,追问道:“那这般说来,还是有第三人的可能?是第三人动手杀了他们?”
祝无恙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也未必,或许只是裴姓老者运气好,情急之下一刀刺中了要害。”
李观棋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无奈地笑了:“大人,听您这意思,就好像既可以有第三个人,也可能没有第三个人,似乎是怎么都有可能?怎么都没准儿?”
“可不是怎么都没准儿嘛!”祝无恙也苦笑着摊了摊手,眼底满是困惑,“这案子处处是迷,眼下还没一处能敲定的线索,就像是怎么断都对,又好像怎么断都不对……”
李观棋想起祝无恙描述密室的情形,又抛出一个疑问:
“可密室的门是反锁的,若真有第三人的存在,那他在杀了裴、景二人之后,又是如何能从反锁的密室里脱身?总不能是凭空消失吧?”
这话戳中了关键,祝无恙脸上的笑意淡去,抬手摩挲着下巴上刚冒出来的胡茬,指尖粗糙的触感让他思绪清明了几分,可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凝重:“这一点,我暂时也想不通……”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唯有窗外的暖风穿过窗棂,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
然而案几上的茶水早已变成了常温,桂花糕也失了暖意,二人皆凝眉沉思,目光落在案头的卷宗上,却似穿透了纸页,望向那桩灭门案背后深藏的迷雾,只觉前路漫漫,真相依旧隐在重重暗影之中,难以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