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戏校园里走出来,林芝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充满了电的电池,浑身都透着一股踏实而安宁的劲儿。刘天池老师那番“硬菜与点心”的理论,彻底打消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顾虑,让她无比确定,接下来的这段“假期”,并非虚度,而是一场必要且重要的自我修复与能量储备。
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经纪人李雪打了个电话。
“雪姐,剧本我都看完了。”
“哦?”电话那头的李雪有些意外,她以为林芝至少要纠结一个星期,“这么快?有看中的了?”
“都没有。”林芝的回答干脆利落。
李雪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迅速调整自己的思路。“都没有?连那部谍战剧和历史剧也……”
“尤其是那两部。”林芝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雪姐,我刚从一场漫长的精神内耗里走出来,不想立刻跳进另一个坑里。我想……给自己放个假。”
“放假?”李雪的职业本能让她皱起了眉,“芝芝,我知道你很累,但《甄嬛传》马上就要进入宣传期,播出后热度会空前,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任何作品接续,很容易造成空窗期……”
“我知道。”林芝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安稳,“雪姐,你信我一次。这个‘假’,我不是用来闲着发呆的。我想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捡起以前的一些基本功,也学点新东西。演员不能总是一味地向外掏空自己,也需要向内汲取养分。等到我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再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下一个角色。”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想做的项目,只是它现在还只是一颗种子,需要一点时间发芽。”
听到“非常想做的项目”,李雪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她了解林芝,这个姑娘从不无的放矢。她沉吟片刻,最终选择了信任。
“好。我明白了。”李雪的声音恢复了干练,“假期可以,但不能是完全消失。你需要保持一定的曝光度。这样吧,你把你的计划发给我,我来帮你协调安排。另外,微博该营业了,你都快长草了。”
“好的,雪姐。”林芝笑着答应。
挂掉电话,林芝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她走到书房,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休养生息”。那笔锋,沉稳中带着一丝久未练习的生涩,却也透着一股重新开始的惬意。
接下来的日子,林芝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她联系上了大学时的戏曲指导老师,一位年过七旬、在京剧界德高望重的张奶奶。当年为了考中戏,她曾跟着张奶奶学过一段时间的身段和唱腔,后来虽然选择了影视表演,但那份童子功的底子还在。
第一次去张奶奶家,是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那是一座位于胡同深处的小四合院,院子里种着石榴树,廊下挂着几只画眉鸟。张奶奶穿着一身素雅的练功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神依旧清亮,腰板挺得笔直。
“哟,还记得我这老太婆呢?”张奶奶看到林芝,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哪能忘啊。”林芝将带来的茶叶和自己做的点心放在石桌上,“您当年教我的那几句《贵妃醉酒》,我现在都还记着呢。”
“光记着可不行,亮亮嗓子我听听。”
林芝也不怯场,就在那小院里,对着石榴树,清了清嗓子,将那段“海岛冰轮初转腾”的经典唱腔,一板一眼地唱了出来。唱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久不练,气都续不上了。”
张奶奶却点了点头:“身段没忘,气口弱了些,但味儿还在。想捡回来?”
“嗯。”林芝用力点头,“老师,我想跟着您,从头再学学。”
于是,每周有三天上午,林芝都会准时出现在张奶奶的小院里。从最基础的吊嗓子、跑圆场开始,到兰花指的捻、放、翻、提,再到眼神的顾盼流转。张奶奶的要求极为严格,一个云手做得不到位,就要反复练上几十遍。汗水很快浸湿了林芝的练功服,贴在身上,但她却甘之如饴。
在汗水和唱腔中,她感觉那些属于甄嬛的、沉郁顿挫的仪态,正在被一种更古典、更程式化的东方韵味所洗涤、重塑。
除了戏曲,她也没落下舞蹈。她找了国家芭蕾舞团的一位退休首席,重新开始练起了芭蕾。紧绷的足尖,挺直的脊背,在巨大的镜子前,她一次次地重复着枯燥的基础动作。身体的酸痛让她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块肌肉的存在,这种纯粹的、物理性的疲惫,有效地驱散了精神上的倦怠。
书法和国画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她专门拜访了一位隐居在京郊的书画名家,每周去上两次课。老师并不急着教她技巧,而是让她先从磨墨、选纸开始,感受笔墨纸砚的质感。他常说:“画画之前,先要静心。心不静,笔下的山水就是死的。”
林芝便每日临帖,从颜筋柳骨,到飘逸的行草。她发现,当她全神贯注于笔尖的起承转合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那种感觉,和在片场揣摩角色时的沉浸不同,后者是“成为别人”,而前者,是“回归自己”。
白天的学习紧张而有序,到了晚上,林芝便彻底放松下来。她会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窝在沙发里,打开那台被她冷落了许久的笔记本电脑。
她首先点开的是微博。她的个人微博“林芝”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更新了,最新的一条还是杀青时剧组的合照。评论区里挤满了焦急的粉丝。
“芝芝,出关了没有啊?想你!”
“《甄嬛传》到底什么时候播啊,等得花儿都谢了!”
“失踪人口回归预警!再不发博,我们就去报警了!”
林芝看着这些可爱的留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了想,没有发什么光鲜亮丽的自拍,而是随手拍了一张自己书桌的角落——上面摊着一本字帖,旁边是一碟刚做好的桂花糕,窗外的月光洒在宣纸上,显得静谧而温暖。
她配上文字:“休养生息,读书,练字,投喂自己。晚安。”
这条微博在深夜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粉丝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天啊!我粉的到底是什么神仙爱豆!别的女明星在走红毯撕资源,她在家里练字!”
“那桂花糕看起来好好吃!芝芝你还缺挂件吗?会自己走路吃饭不给你添麻烦的那种!”
“这才是真正的静待花开吧,不浮不躁,爱了爱了。”
李雪很快也看到了这条微博,立刻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赞许:“干得漂亮!这条微博比你发十张精修图效果都好。‘知性’、‘通透’、‘淡然’,人设立住了。”
林芝无奈地笑了笑,她只是在分享自己的生活,没想到在专业人士眼中,连这也成了“人设”的一部分。
注册了小号,吃起了最近的瓜。
最热闹的莫过于汪峰状告旭日阳刚侵权的事。当初在春晚舞台上以一首《春天里》火遍大江南北的草根组合,如今却因为版权问题和原唱者对簿公堂,令人唏嘘。评论区里吵翻了天,有人支持汪峰维权,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也有人同情旭日阳刚,觉得他们是被资本和突如其来的名利冲昏了头脑。
林芝看着这些争论,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圈子的规则,名与利是把双刃剑,能载舟,亦能覆舟。旭日阳刚的困境,是许多一夜爆红的素人都会面临的问题。根基不稳,德不配位,最终只会被流量反噬。
她又看到了关于好友鲍鲸鲸的帖子。自从上次林芝去探望过她之后,鲍鲸鲸似乎真的开始了“疗伤”之旅。她那个名为“大丽花”的博客,开始以日记的形式,连载一篇名为《失恋33天》的小说。
那辛辣尖酸的文字,精准到刻薄的心理描写,和在自嘲中透露出的巨大悲伤,迅速引起了无数网友的共鸣。帖子的点击量和回复量节节攀升,许多同样经历过失恋的女孩,在评论区里分享着自己的故事,互相取暖。鲍鲸鲸的博客,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失恋阵线联盟”。
林芝一章一章地追着看,看到黄小仙在婚礼上痛骂前男友和闺蜜,她会心一笑;看到黄小仙强撑着体面去谈工作,却在客户面前崩溃,她又觉得心疼。她知道,鲍鲸鲸正在通过文字,将自己的伤口一点点剖开,清洗,然后等待它愈合。
她切换回自己的大号,在鲍鲸鲸最新的一章下面,留了一句言:“加油,黄小姐。”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
鲍鲸鲸几乎是秒回:“收到,林代表。”
关掉电脑,林芝走到阳台,看着窗外北京城的璀璨夜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戏曲、舞蹈、书画,让她回归身体的本真;微博上的互动,让她与喜爱她的人保持着温暖的连接;而窥屏那些尘世的八卦与朋友的故事,则让她始终没有脱离这片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她感觉自己像一棵树,在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盛放之后,正安静地、耐心地,将根深深地扎回土壤里,汲取着水分和养料,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而她知道,那个春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