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入选省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代表队,并以本市榜首身份出征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江家所处的上层圈子。
这个圈子里的人,看重家世、人脉,但更看重一种能带来长远价值的“潜力”。在如今的时代,单纯的财富与背景远不如知识与人才那样能赢得尊重。一个能凭实力在全国舞台上争金夺银的年轻后辈,不仅是家族的荣光,更可能成为未来圈子里最硬的通行证。
于是,一场以“庆祝晚照取得佳绩”为名的家宴,很快在江家别墅筹备起来。
与上次那场气氛尴尬、充满冷眼和暗讽的宴会不同,这次从发出请帖开始,就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明显的转变。请帖送到各家时,不少人当场就表示“必须到场”,语气比往常热切几分。
宴会当晚,别墅灯火辉煌。水晶吊灯光芒璀璨,佣人们穿梭其间,端着香槟与精致的餐点,香气混合着鲜花的芬芳在空气中流转。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座花团锦簇的拱门,上面悬着“恭贺晚照同学荣膺省赛代表”的字样,显得隆重又体面。
江瀚远和沈清漪早早站在门口迎客。江瀚远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的红光,神情带着自豪,却又隐隐掺杂一丝复杂的尴尬——尤其想到女儿几乎凭一己之力撑起了这场宴会的体面。沈清漪则雍容华贵,打扮得极为隆重,脸上堆满笑容。
当林晚照下楼时,她依旧只穿着干净的校服,黑发简简单单扎在脑后。她的出现令许多人意外:不是礼裙、不是珠宝,依旧是那副素净模样,却偏偏衬得她格外出尘。
沈清漪笑容一滞,但立刻迎上前,亲昵地替她整理领口:“晚照下来啦?今晚你可是主角。”语气热切得近乎讨好。
林晚照淡淡避开,声音平静:“谢谢。”
宾客陆续抵达。大厅顿时热闹起来,笑语声不断。
“瀚远兄,恭喜恭喜啊!听说晚照这次可是给咱们市长了大脸了!”一个身材肥胖、声音洪亮的王伯伯大步走来,先是热情地抓住江瀚远的手,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林晚照,眼神里满是赞叹。
“老王,你消息倒是灵通。”江瀚远笑着应付,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何止是长脸啊!”另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张叔叔接口。他是本市某重点大学的校董,地位非凡,说出的话分量极重,“老江啊,你这是藏龙卧虎啊!晚照这孩子了不得!市赛满分,省队榜首,还是秦教授亲口说的‘国际金牌潜力’!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得到的评价!这将来,清北都稳稳的!”
“是啊!是啊!”旁边几位叔伯也纷纷附和。
“文曲星下凡啊!”
“沈夫人好福气,有这么个女儿,将来光宗耀祖啊!”
“这孩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瀚远,以后可得让晚照提携提携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啊!”
他们说话时的眼神,不仅是夸赞,更带着真切的期许与巴结。
一些带着适龄儿子的夫人,更是迫不及待地拉着沈清漪的手,旁敲侧击地打听林晚照的性格爱好,话里暗暗带着撮合的意味。
赞美声不绝于耳,围着江瀚远和沈清漪的宾客仿佛在簇拥着一颗闪亮的明珠,而这颗明珠就是林晚照。
他们再也没有提及她“刚回江家”的过往,也没有任何关于“礼仪”、“口音”的嘲讽。她的身份和出身此刻都不重要,因为她用实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林晚照神情一贯的淡然,没有因为赞美而喜形于色,也没有因为被簇拥而自得。她只是礼貌地点头,偶尔回应几句,姿态从容冷静,反倒让众人更添几分赞赏——这份沉稳,简直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与这一片火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角落里孤零零的江心柔。
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小礼服,妆容精致无瑕,宛如一个完美的洋娃娃。然而,她就像被遗忘的摆设,几乎无人问津。
以往最热情围着她的叔伯阿姨们,此刻经过时,顶多投来一个含糊的笑容,或一丝同情意味的目光,然后迅速转移视线,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林晚照身上。
江心柔指尖死死抠着香槟杯,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一张面具,眼角却止不住地抽搐。那些对林晚照的赞美,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口,刺得她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在远离,只剩下林晚照冷静的面容,被父母簇拥、被宾客赞誉,仿佛一颗高悬夜空的星。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指甲划破掌心,血渗出也全然不觉。
就在这时,一位看着她长大的李伯伯,或许是不忍心她太落寞,走过来笑着搭话:“心柔今天也很漂亮嘛。最近怎么样?听说钢琴又进步了?”
若是以前,江心柔一定会优雅得体地回应,再顺势展示自己一番。
但此刻,这句客套在她耳中,却像是一种怜悯与嘲弄。钢琴?在场所有人都只谈论数学、竞赛和成绩,谁还在乎她的钢琴?!
江心柔猛地抬头,笑容彻底崩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扭曲。她声音尖锐,几乎破音:
“钢琴弹得再好有什么用?!能考满分吗?能进省队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像一道裂帛之声,瞬间划破宴会厅的热闹氛围。
周围骤然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惊愕。
李伯伯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足无措地站着,气氛尴尬至极。
江瀚远和沈清漪脸色瞬间铁青,场面如坠冰窟。
林晚照抬眸望去,眼神平静,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江心柔说完那句话,心底闪过一瞬的后悔,但更多的,是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与委屈。她看着周围宾客投来的错愕与疏远的目光,眼泪猛地夺眶而出,猛地放下杯子,捂着脸冲出宴会厅。
她的背影狼狈至极。
空气死寂片刻,宾客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收回目光,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插曲。
很快,笑语声重新响起,话题依旧绕在林晚照身上。
“晚照这孩子心态真稳啊,刚才那样都没让她有半分失态。”
“越发显得她大气!”
“真是明珠啊!”
江心柔的失控,不过是尴尬的花絮,被迅速遗忘。
在这场盛宴里,真正的焦点只有一个——那位凭实力正名的真千金。
她光芒万丈,而另一颗鱼目,只能在黑暗角落里孤独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