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教育局的重拳出击,监控视频的公开发布,像一柄锋利的宝剑,斩碎了笼罩在林晚照身上的所有流言与污秽。那一段段冷静如水的答题画面,让所有人无言以对。
风暴散去,属于她的荣耀不仅完整保留下来,反而因为这份铁证而更加耀眼。
然而,这场震动并未止步于校园或网络。它的余波,很快传到了更高处,传到了林晚照才回归不久的江家。
傍晚,江家别墅。
华丽的水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昂贵的地毯一尘不染,却遮不住空气里的沉闷。
沈清漪正坐在沙发上,修剪一束名贵的天堂鸟花。她动作一如往常般优雅,却掩饰不住眉眼间那股心神不宁。自从流言风波开始,她就一直惶惶不安,担心教育局会查出什么不利的东西。可如今真相已定,林晚照不仅毫发无损,反而更上一层楼,这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江瀚远背对客厅,立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声音低沉急促,似乎在谈公司的一桩棘手事务。他眉头紧蹙,眉间沟壑深沉。
楼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晚照背着那只旧书包走进来,步伐沉稳安静。她没有与客厅里的两人寒暄,只习惯性地准备直接上楼。
就在这时——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
声音来自客厅角落那台极少启用的复古座机。它静置在那儿已有许久,几乎从不响起。那是江家专门用于接收最上层联络的电话,平日里,除非家族最核心的长辈亲自拨来,否则绝不会响。
铃声炸响的瞬间,沈清漪猛地一抖,手中的剪刀“哐啷”一声坠落在地毯上,锋利的刀口险些割破指尖。天堂鸟花枝也随之散落,她竟浑然未觉。
江瀚远脚步一滞,面色瞬间一沉,随即快步走过去接起。
“喂,父亲。”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威压。哪怕隔着听筒,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老爷子。
江瀚远心头一震,下意识挺直脊背,语气立刻恭敬:“是,父亲……嗯,是的,她在,刚回来。”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却忍不住扫向楼梯口。
沈清漪也意识到什么,呼吸急促起来,眼神惊疑不定。她明白,这通电话不同寻常——爷爷极少过问孙辈琐事,能在此时打来,只有一个可能。
“……好的,我明白。我这就叫她。”
江瀚远合上话筒,用手遮住,猛地转头望向林晚照,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与复杂:
“晚照!过来!爷爷要和你说话!”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猛然劈在沈清漪心口。
她眼睛骤然瞪大,呼吸瞬间滞住,精致的面容一片惨白,随即涌上一抹潮红。
——爷爷?要和林晚照说话?!
她手里残留的花枝“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毯上,散乱一地。
林晚照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归于平静。她顺从地走下楼,走向电话。
江瀚远几乎迫不及待地把听筒递给她,眼神死死盯着她,复杂得近乎陌生。
林晚照接过那沉甸甸的听筒,神色不动:“爷爷,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打量她。随即,那威严的声音响起,语调缓了下来,却依旧铿锵:
“晚照啊,爷爷都听说了。这次市里的奥数竞赛,你拿了满分第一。”
老爷子停顿一瞬,声音蓦然高昂:“好!非常好!你给我们江家长脸了!”
每一个字都像鼓点般,重重敲在客厅的空气里。
沈清漪呼吸一滞,整个人微微发抖。江瀚远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太清楚,江老爷子极少夸奖后辈,更不会轻易说出“长脸”二字。这份殊荣,何其分量之重!
“我听说,今年题目极难,不少学霸都折戟。”老爷子冷哼,声音如钟,“外面还有人嚼舌根,说什么‘作弊’‘黑幕’?哼!不用理会!真本事,谁能抹杀得了?!”
威严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护短。
“你做得好,有静气,有胆识。才回江家几个月,就能这样出彩,爷爷很欣慰。”
这一句“才回几个月”,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林晚照眼神淡淡,语气平静:“谢谢爷爷。我会继续努力,不骄不躁。”
“好!”老爷子大笑一声,透着久违的畅快,“成绩只是开始,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和你父亲说,家里会全力支持!你尽管放手去闯!”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戒骄戒躁,继续保持。爷爷等着你下次再拿一个好成绩。”
“嗯。”林晚照声音清淡,稳如止水。
电话挂断。
听筒里传来忙音。林晚照轻轻放下,动作干净利落。
客厅里,一片死寂。
江瀚远望着女儿,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震惊、后知后觉的愧意,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尴尬。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度忽视、误解的孩子,早已不是他们想象中“普通”的存在。
沈清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起自己不久前的冷言冷语,那句“你是不是作弊的”,此刻被老爷子亲口的“长脸”“靠实力”狠狠打脸。羞耻、慌乱、惶惧在心头翻涌,让她指尖都在发抖。
林晚照神色未改,仿佛刚才那通来自江家最高长辈的嘉奖,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身准备上楼,背影沉稳挺直。
二楼楼梯拐角。
一个身影僵立在阴影中。
江心柔。
她刚才特意下来,想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却不偏不倚,将爷爷那番字字铿锵的夸奖,全都听在了耳里。
“……长脸。”
“……像江家的种。”
这几个字眼,如同利刃,一刀刀剜在她心口。
她的手死死攥住扶手,指节发白,冷汗直冒。
爷爷。那个她十几年来拼命讨好、小心翼翼周旋,却从未得到过一句真心夸奖的爷爷,竟然亲自打电话,专程表扬林晚照?!
而自己呢?
自己这些年在他眼里,算什么?只是一个被错认的影子?一个不值一提的替代品?!
江心柔只觉得血液瞬间冰冷,胸腔像被撕裂,呼吸困难。
更让她绝望的是——
她清楚地看见,楼下父母的目光已经变了。
他们注视着林晚照的眼神,不再是漠视与挑剔,而是震撼、复杂,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迟来的骄傲。
那种目光,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属于自己,如今却亲眼看着被林晚照轻而易举地夺走。
“为什么……”她唇色惨白,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嘶哑。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在江家,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电话挂断。
但由这通电话引发的震动,才刚刚开始。
江家的风向,已然悄然转变。
而有人,将因此,彻底坠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