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照在明德高中就像一个透明的影子。
她沉默地穿梭在教室、食堂、图书馆之间,背着那只格格不入的旧书包。周围同学的眼神依旧带着窃窃私语与恶意,甚至走过走廊时,有人故意撞她一下,换来同伴们低低的笑声。
英语课那一场哄笑,像是给她打上了一个无法撕掉的标签——土鳖、乡下人、不配。她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听到背后的议论:“就是那个假装豪门的真千金吧?可笑。”
但她没有反驳。她的目光始终冷淡而平静。
白天,她安静坐在教室角落;放学后,她常常一个人钻进图书馆的最深处,抱着厚厚的竞赛资料和习题本,啃到闭馆才离开。夜晚,在江家冰冷而华丽的房间里,那盏孤灯下,她一题一题地刷,一次又一次地演算。
在所有人看来,她似乎是被打趴下了,彻底安静下来了。
江心柔对这种“认命”的沉默非常满意。她偶尔看向林晚照的目光,带着胜利者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啊,乡下来的土包子,注定在这里抬不起头。她依旧是老师眼中的典范、同学们簇拥的中心。
直到这天的数学课。
数学老师周博,四十多岁,略微秃顶,脾气急躁,眼神锐利。他是全校公认的“难搞”老师,极其推崇天赋和智商。对聪明学生,他可以毫不吝惜地赞美;对笨拙的学生,他的冷眼和讽刺从不遮掩。
这节课讲的是函数与极限的综合应用,难度直逼大学先修。周老师在黑板上“唰唰”写下一道极其复杂的压轴题,符号密密麻麻,占满了半个黑板。
“这道题,”他推了推眼镜,带着一丝得意,“是我从去年的大学生数学竞赛改编的。难度很高,融合了多个知识点。你们试试看,谁能给出思路?”
全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
几个数学好的同学皱着眉头,疯狂写演算步骤,但很快陷入僵局。江心柔也拿着笔,在干净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脸色渐渐凝重。她偶尔抬头,看向黑板上那道题,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显然卡在某个关键点。
五分钟过去了,教室里只有叹气声。没有人举手。
周老师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敲了敲黑板,声音冷厉:“怎么?平时不是都挺自信吗?一道题就把你们难住了?”
李莉和她的几个姐妹早就放弃,干脆趴在桌上玩手机,时不时幸灾乐祸地朝后排瞟一眼。她们的眼神里写满了讥讽:这难题连江心柔都解不出,那个土鳖林晚照还不是更没戏?
就在这时,周老师的目光扫过全班,落在后排那个安静得几乎不存在的新生身上。
林晚照低着头,草稿纸上只有寥寥几笔,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周老师心里腾起一股火气。努力都不愿意努力,还来明德干什么?
“林晚照!”他猛地点名,语气严厉,“你上来试试!”
轰——
全班瞬间响起低低的哄笑。
“哈哈,她?”
“笑死了,连心柔都没解出来呢。”
“这下更好玩了,准备看笑话吧!”
江心柔也抬起头,看向林晚照。她唇角微微上扬,笑容甜美,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期待:终于又有机会出丑了。
全班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比英语课更惨烈的公开处刑。
林晚照抬起头,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神沉静。事实上,她并不是发呆,而是早已在脑海中推演了三种不同的解法,甚至比较了它们的优劣。对于她而言,这种题目顶多算“中等偏上”。
她走到讲台,背脊笔直,脚步稳健。
拿起粉笔,站在黑板前,她的身形单薄,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周老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心里已经准备好随时打断她的胡乱尝试。
可下一秒——
“哒!”
粉笔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行行公式与符号,如流水般从她笔下倾泻而出。
她没有丝毫停顿,没有犹豫。每一步推导都严丝合缝,逻辑缜密。她没有选择冗长的常规解法,而是直接运用一种简洁高效的数学工具,精准切入,避开了所有陷阱。
第一种解法,干净利落,直达答案。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还没等众人完全消化,她再次抬手,粉笔继续舞动。
“还有一种思路。”她的声音平静清晰,“可以从反函数的角度切入,构造新的映射关系……”
第二种解法,视角独特,同样无懈可击。
“或者,利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进行放缩处理,也能推导出结论。”
第三种思路,简洁点明,却足以震撼全场!
粉笔在黑板上飞舞,仿佛在进行一场数学的舞蹈。
她的神情专注,手腕动作利落干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精确的节拍上,优雅而自信。
周老师原本冷厉的神色逐渐凝固,眉毛越挑越高,眼睛越来越亮。他的手臂早已放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眼神紧紧盯着黑板。
全班同学,从一开始的窃笑,到后来的沉默,再到此刻的目瞪口呆。
李莉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完全没注意到。
几个平时自诩成绩好的学生,下意识地在草稿纸上跟着推演,结果发现答案完全对得上,不得不心悦诚服。
而江心柔,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死死盯着黑板,想找出一个错误,可每一步都严谨无比,甚至比标准答案更优美。那一瞬间,一股陌生的危机感狠狠钻进了她心底。
当林晚照写下最后一个符号,放下粉笔,整个教室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周老师猛地吸了一口气,走到黑板前,眼神狂热地盯着那一整面推导。
“这……这一步!”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其中一个简洁至极的转换,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简直是天才的构想!你是怎么想到的?完全绕开了所有陷阱!”
他又看向第二种、第三种方法,满脸不可思议:“三种解法!三种!每一种都严谨完美!林晚照……你以前受过竞赛训练?”
林晚照平静回应:“自己看书,刷过题。”
轰——
这一句话,比她刚才的三种解法更让人震惊。
周老师倒吸一口凉气,眼里闪烁着兴奋与狂喜。
而教室里的其他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嘲笑她口音的?看不起她出身的?在这一刻,全部噤声!
她平静走下讲台,在全班复杂难堪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回到座位,拿出下一节课的教材。
仿佛刚才那个惊艳全场的人,不是她。
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一鸣惊人,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