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彩绘玻璃，在神殿光洁的石板地上投下慵懒的、缓慢移动的光斑。
朝慈抱着一卷需要送回藏书室的古老羊皮卷，走在空旷的侧殿回廊里。
他的银发在阳光下仿佛流淌的铂金，蓝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座会移动的、精雕细琢的雪雕。
“十四，我怀疑我的骨头快要被这种宁静祥和泡酥了。”他在心里无声地抱怨，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破这几乎凝固的寂静。
【根据生物力学分析，宿主骨骼密度正常。建议多补充钙质，或者……偷偷跑两步？】系统1314的声音带着一丝无聊的电流杂音。
就在朝慈思考着“跑两步”会不会被视作对光明神不敬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钻入了他的耳朵。
他脚步一顿，循着声音，在回廊尽头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发现了一个蜷缩成一小团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粗糙但干净的亚麻布裙子，小脸脏兮兮的，沾满了泪痕和灰尘。
她赤着脚，怀里紧紧抱着一束已经有些蔫了的、颜色杂乱的野花。
看到朝慈，小女孩猛地睁大了眼睛，抽泣声瞬间停止了。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浑身仿佛在发光的人，嘴巴微微张着，连呼吸都忘了。
朝慈也愣了一下。
神殿核心区域，寻常信徒和平民是不允许进入的。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与小女孩齐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迷路了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用带着哭腔的小奶音，怯生生地问：“你……你是画里的天使吗？妈妈说，天使有白色的头发，住在神殿里……”
朝慈被这童稚的问话逗得想笑，他摇了摇头，声音更柔和了些：“我不是天使，我只是……住在这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娜。”小女孩小声回答，目光依旧黏在朝慈的脸上，带着纯粹的好奇与惊艳。
“莉娜，”朝慈念着这个名字，笑容加深了些，蓝色的眼眸像漾开了波纹的湖水，“很好的名字。你怀里的是什么？很漂亮的花。”
提到花，莉娜的眼睛亮了一下，献宝似的将那一束蔫头耷脑的野花往前递了递：“是、是我在后面的山坡上采的！我想送给光明神，希望……希望祂能让妈妈的病好起来……”说着，眼圈又红了。
朝慈的心软了一下。
他看着那束在精致华美的神殿中显得格格不入的野花，又看了看小女孩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束花，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了小女孩脸颊上的一点灰尘。
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光明神会听到你的祈祷的。”他轻声说，这是他能给出的、最不负责任的承诺。
他无法保证什么，但他不忍心打破一个孩子纯真的期望。
然后，他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祭袍袖子里（那里有时会放一些用来提神醒脑的、味道清甜的香草叶子）摸出一小片晒干的、形状可爱的叶子，递给莉娜：“这个送给你，闻起来很香，或许能让你妈妈舒服一点。”
莉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叶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带着泪痕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名身着银亮盔甲、神情严肃的神殿骑士快步走了过来。
“神子大人！”为首的骑士看到朝慈，立刻右手抚胸行礼，细看脸庞还有些微红，“此地不宜久留，这个孩子我们会妥善处理。”
莉娜被突然出现的骑士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朝慈身后躲。
朝慈脸上的温柔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清冷疏离的模样。
他站起身，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神殿的规矩，自己无权干涉。
他看着其中一名骑士尽量放柔动作，将莉娜抱了起来，另一名骑士则接过了那束被紧紧攥着的野花。
“天使……”被抱走时，莉娜还回头看着他，小声地喊道。
朝慈站在原地，看着骑士和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束野花淡淡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味道。
……
严彧正慵懒地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对孩童倒是温柔……”神明低哑的声音在欲望的国度里回荡，带着一丝玩味，“这般纯净的怜悯，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染上独占的色彩。”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那个银发神子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还有一年……我的，小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