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了书本、点心和阳光,音乐也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架曾经被朝慈胡乱按出几个音符的钢琴,早已被精心调校,光可鉴人。
严彧的右手在琴键上依旧灵活而富有力量,能奏出复杂的旋律与深沉的情感。
但他不再仅仅弹奏那些孤高的、仿佛独自与命运抗争的曲目。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教朝慈弹琴。
并非系统的教学,更像是某种亲密的游戏。
他让朝慈坐在琴凳的左侧,自己坐在右侧。
“这里,”严彧的右手越过朝慈的身体,指向低音区的某个琴键,声音低沉地响在朝慈耳畔,“等下我点头,你就按这个,一直按这个节奏。”
他的气息拂过朝慈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
朝慈缩了缩脖子,注意力却高度集中,盯着严彧示意的那个键,用力点头:“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起初,朝慈的角色很简单,可能只是负责一个持续的低音,或者在一段华丽旋律的间隙,笨拙地按下一个单音。
但他是那样一个聪明的学生,或者说,他对严彧的指令有着超乎寻常的领悟力和默契。
严彧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朝慈就能心领神会。
他很快不再满足于单一的音符,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和弦与节奏型。
他的手指不如严彧那般修长有力,触键也带着点跳脱的随意,却奇异地为严彧严谨而深沉的演奏,注入了一抹灵动而温暖的色彩。
他们开始尝试三手联弹。
当严彧流畅激昂的主旋律在琴房里回荡时,朝慈负责的伴奏部分便如同最忠实的溪流,紧紧相随,时而轻快,时而舒缓,填补着因为左手缺席而可能存在的空白与遗憾。
朝慈成了严彧的“左手”。
琴声和谐地交融在一起,阳光透过纱帘,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琴凳上并肩而坐的两个青年。
一个神情专注冷峻,指尖流淌出磅礴的乐章;一个眉眼带笑,指尖跳跃着活泼的音符。
他们的手臂偶尔会因为弹奏而轻轻碰撞,衣料摩擦,带起一阵无人说破的悸动。
一曲终了,朝慈总会兴奋地看向严彧,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怎么样?我没拖后腿吧?”
严彧则会淡淡地“嗯”一声,目光从他灿烂的笑脸上掠过,落在两人刚刚共同演绎过的黑白琴键上,眼底深处是无人能窥见的满足。
他的朝慈,是他的光,是他的肋骨,现在,也成了他遗失的那部分音乐的回响。
然而,严彧的世界里,并非只有钢琴与朝慈共享的阳光面。
在别墅顶层,有一间常年锁着、除了他无人能进的画室。
这里,收藏着他所有的阴暗、偏执与无法宣之于口的渴望。
画室里,堆满了画作。与书房里那幅阳光下的肖像不同,这里的每一幅画,主角都是朝慈。
睡着的朝慈,在沙发上蜷成一只猫,睫毛投下安静的阴影。
吃东西的朝慈,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眼神满足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生气的朝慈,眉头皱着,嘴巴微微嘟起,像只炸毛的奶猫,毫无威慑力,只让人想揉乱他的头发。
在花园里奔跑的朝慈,发丝被风吹起,笑容比阳光更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光里。
还有……弹琴时的朝慈,侧脸专注,脖颈拉出优美的线条,与他自己在画中的倒影依偎在一起,姿态亲密无间。
这些画,有些用色大胆浓烈,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画布的炽热情感;
有些笔触却温柔得近乎虔诚,细细描摹着他睡梦中颤动的睫毛。
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了他深沉而克制的爱恋,与他白日里那副冷淡沉默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是他最私密的宝藏,是他所有情绪的宣泄口。他像个贪婪的收藏家,将朝慈的每一个瞬间,都用画笔偷偷窃取、封存于此。
他从未想过让朝慈知道这个画室的存在。
有些爱,太过汹涌,他怕会吓跑他的光。
有些欲念,太过黑暗,他只敢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独自描摹,独自沉沦。
偶尔,当朝慈在楼下呼呼大睡,或者兴致勃勃地研究新点心时,严彧会独自一人来到画室。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这些画作中间,被无数个姿态各异的朝慈包围着。
那一刻,他才会允许自己眼底那名为“占有”的猛兽,稍稍露出獠牙,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发出满足而压抑的喟叹。
他的世界,一半是阳光下的朝慈,温暖真实,触手可及。
另一半,是画室里的朝慈,是他永不见天日的、甜蜜而偏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