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松手,快松开!”
一直等到远离了那群看热闹的人,周衍这才用力甩开了萧圣抓着他胳膊的手。
来见萧圣之前,周衍心里确实积攒了一堆问题想问,可眼下这位道长的打扮,实在让他忍不住要先吐槽一番。
“不是我说。”周衍上下打量着萧圣,眉头皱起、面色难看,“萧道长,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
萧圣现在穿着一身极为扎眼的锦缎华服,色彩鲜艳,还有薄纱点缀,衣襟还敞开着些许。
“你这是喝花酒没钱付账了,被扣在这了?”
提到这个,萧圣原本见到周衍时洋溢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周道友,此事说来话长啊。”
他揉了揉刚才被周衍甩开的手腕,一脸沧桑地开始讲述。
“我原本处理完营地的事,就打算来江州府寻你的。”
“谁知道在半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伙戴着面具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围住我,非说我身上有什么蛟龙卵。”
时间回溯到几天前,江州郊外的江边。
萧圣刚经历了一场惊险的追逐,道袍被面具人们的攻击打的有些破损,显得有些狼狈。
“多谢二位姑娘出手相救,贫道感激不尽。”
只看她们的穿着打扮,萧圣就认出了她们是烟雨画舫的人。
记得他刚来北境那会,四处寻找实验...咳咳,是度化恶人的时候,曾与她们有过一些接触,还顺手帮她们解决过一个前来闹事的恶徒。
也算结下过一点善缘。
此刻,看着这两位筑基中期的女修,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群难缠的面具人击退,萧圣心里除了感激,也不禁有些老脸发烫。
自己一个筑基后期,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看来最近确实是懈怠了,若是平日多准备些符箓,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道长不必客气。”
“昔日您帮过我们画舫,我们正愁没机会报答呢。”
“这次恰巧路过,遇到道长有难,出手相助是理所应当的,或许正是缘分使然。”
她话锋一转,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魅意。
“既然今日缘分如此之巧,那当初我们提及的,邀请道长加入我们合欢宗一事,不知道长能否再考虑一下?”
说着,紫衣女修便扭动纤细的腰肢,袅袅娜娜地走到萧圣身边,伸出纤纤玉手,看似亲昵地便要搭上他的肩膀。
“哎哟!”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萧圣的道袍,萧圣就“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道友,聊天归聊天,千万别扶我啊”
萧圣坐在地上,苦着脸摇头。
“我刚才没躲开那一下,就是因为法力消耗过度,腿脚发软。你这轻轻一搭,我是真撑不住了。”
紫衣女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场面一时颇为尴尬。
另一位穿着绿裙的女修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前仰后合。
“哈哈哈...”
“你个小蹄子,还敢笑我!”
那女修正愁没台阶下,立刻嗔怪着转向同伴,两人顿时笑闹着扭作一团,衣裙翻飞间,不免有些春光乍泄。
萧圣却兀自坐在地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幸亏我聪明机智,用这种方法化解了麻烦。”
“唉,真是造孽啊。为什么总有人想拉我转投其他宗门呢?”
自从他下山积累功德以来,不只是合欢宗,连那什么真理教的人也时不时来找他。
一个说他是什么“先天欢愉圣体”,另一个说他极具“科研精神”之类的怪话,让他根本摸不着头脑。
就在萧圣神游天外,纠结于这些想不通的问题时,那两位女修已经停止了打闹。
她们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却发现萧圣依旧坐在地上,眼神发直,显然根本没注意到她们刚才的“风情万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小子,真是冥顽不灵!”女修暗暗传音给同伴,语气带着挫败。
“没辙,我看他这性子,压根不该当道士,倒适合去当和尚。这么木楞,去撞钟再合适不过了。”另一位女修回应道,同样有些无奈。
“唉,看来想让他加入我们合欢宗传播他大爱理念,还要继续努力了,真是可惜了他那套惊为天人的理论。”紫衣女修叹息道。
短暂的传音交流后,二人开始大大方方地整理起刚才嬉闹时弄乱的衣物,倒也并未避讳坐在地上的萧圣。
而此刻的萧圣,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正想着这次遇险,说不定是祸兮福所倚,是一场大机缘的前兆。
或许接下来就能遇到什么奇遇,能让他偿所愿获得大功德加身,到时候就能回去把师傅天天供奉的那个旧泥像,换成自己的模样了。
反正天界早就没了踪迹,拜那些泥胎塑像也没什么用,不如拜自己这个实实在在的功德之身,没准还能给师门转转运。
一想到师傅日后会毕恭毕敬地对着神龛叩拜,而神龛帘子后面摆放的是自己的塑像,萧圣就忍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思想活跃的男生,突然停下脚步开始原地思考时,他的脑子里到底能想到什么。
二女看见萧圣那副呆坐傻笑的模样,最后一点逗弄他的心思也彻底熄灭了。
她们快速整理好衣裙,便一前一后举着还有些腿软的萧圣登上了停靠在江边的画舫。
“后来嘛,”萧圣对周衍两手一摊,“她们倒是很客气,给我安排了房间,送来各种吃食茶水,照顾得挺周到。”
“可我总觉得无功不受禄,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敢碰,干脆在房里打坐调息了一整天。”
“就是有点奇怪,她们看见我没吃那些东西,好像反而更不高兴了。”
“所以,他们就让我换了这身衣服,到画舫门口来帮忙接待客人。”
萧圣扯了扯身上鲜艳的布料,语气倒是很坦然。
“不过嘛,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们帮我击退了强敌,又带我安全进城,这份人情我总是要还的。”
“至于这身衣服嘛,虽然有些怪异,但我只求个问心无愧,念头通达,自然是不在意的。”
说完自己的遭遇,萧圣见周衍面色古怪,一言不发,还以为是在为自己这番经历感到愤懑不平,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伸手用力拍着周衍的肩膀。
“周道友,还是你够意思!知我者,周衍也!你这个好兄弟我认下了!”
周衍却是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坏了,这事儿闹的,我好像一不小心把萧圣给坑了。
可他转念又生出疑惑。
不对啊,萧圣好歹也是筑基后期,而且出门在外不可能没有底牌的,怎么会被逼得如此狼狈?
不过总归是我的错,要不就实话跟他说?
周衍看着眼前这位花枝招展的萧道长,正在因为未知原因自我感动,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总归是自己间接导致他陷入这般境地,想办法弥补才是正理。
至于真相...看他现在这状态,还是先别刺激他了,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仿佛是把多日来的憋闷一吐为快,萧圣的情绪反而高涨了一些,甚至颇有干劲地开始向周衍介绍起画舫的情况,开始履行他的“接待”职责。
周衍也顺势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萧道长,这烟雨画舫,是合欢宗的产业,但合欢宗不是魔宗吗?”
“他们怎么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进入江州府,还能举办这等规模的诗会?”
萧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副“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的表情。
“周道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魔宗之人,虽然修行路径与正道不同,但也并非个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他们掌控的庞大的东域,内部自然也是派系林立、错综复杂。”
“就拿敛星阁来说,他们作为魔道六宗之一,可生意不也做遍了人界,甚至连妖界、阴间的买卖,只要有利可图,他们都照做不误。”
“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卖的。”
“他们之所以被归类为魔宗,往往是因为经营的某些物品或法门触及了禁忌,以及那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狠辣。”
“但有趣的是,在敛星阁自家的正规经营的门店里,对那些真正邪恶的魔道产物,管控得比一些正道门派还要严格。”
“所以也正是因为魔宗的极端性,往往其内部存在两极分化严重的情况。”
“魔宗里有一心作恶的极端分子,也有很多只是修行方式异于常人的存在。”
“各大正道宗门和世俗势力,对魔宗的态度也并非一巴掌拍死,往往是根据实际情况,有着不同程度的往来和默许。”
“因此,魔宗二字不能单单看作一个统一的宗门,更像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势力集合体的统称。”
“这烟雨画舫在北境这边,似乎就更偏向于...嗯,经营人脉和情报,只要不触及底线,官府和本地宗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