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底的血色深渊,冰冷、粘稠、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与疯狂的呓语。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烁:青铜棺椁中探出的巨手,血海翻腾的魔影,真龙残魂最后的龙吟,以及……空间通道破碎时那撕心裂肺的撕裂感。
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灵魂到肉身的每一寸都在哀嚎、崩解。寂灭轮回印黯淡无光,布满裂痕,如同风中残烛,仅能维系着最后一点不灭的灵光。燃烧本源、强行催动秘法、接连恶战、最后又被空间风暴撕扯……凌云的身体和神魂,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与血海腥臭截然不同的、带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凉意,如同针尖般刺入了他近乎麻木的感知。
紧接着,是沉重的、一下下撞击地面的颠簸感,以及某种粗糙物体摩擦皮肤的刺痛。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火星,点燃了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凌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一片昏黄。适应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弥漫着熟悉的荒芜与死寂。他正躺在一个简陋的、由几根粗陋兽骨和破旧皮革绑成的拖橇上,被人拖着,在焦黑龟裂的大地上缓慢前行。拖橇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拖着他的人,是一个瘦小的背影,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佝偻着腰,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口中发出粗重的喘息。从那熟悉的气息和微弱的太阴水汽波动,凌云瞬间辨认出——是宇文默!
他竟然……找到了自己?在这茫茫寂灭荒原?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剧痛和虚弱,涌上凌云心头。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喉咙却如同被烙铁烫过,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大哥!你醒了?!”
尽管声音微弱如蚊蚋,前方拖橇的宇文默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当看到凌云确实睁开了眼睛,他脏兮兮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眼泪混合着汗水与灰烬,唰地流了下来!
“大哥!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宇文默丢下拖绳,扑到拖橇边,想碰触凌云,却又怕弄疼他,双手悬在半空,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还以为……呜呜……”
看着兄弟那真情流露的担忧与喜悦,凌云冰冷的心湖,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还活着。
“大哥你别动!你伤得很重!”宇文默连忙按住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哽咽,“一个月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你都快没气了……浑身是血,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我……我只能把你绑在这橇上,想拖你回咱们之前的洞府……那里有玄冥幽泉,或许能帮你……”
一个月?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凌云心中微沉。他尝试内视,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经脉寸断,丹田枯竭,寂灭轮回印布满裂痕,几乎彻底沉寂。若非他肉身经过多次淬炼,远超同阶,又有《噬煞炼元诀》残存的些许本源吊住性命,恐怕早已道消身殒。
“水……”他沙哑地挤出两个字。
宇文默连忙解下腰间一个兽皮水囊,小心地凑到凌云唇边。水是浑浊的,带着土腥味,显然是收集的雨水或地缝渗水。但对干涸欲裂的喉咙来说,已是甘霖。
喝了几口水,凌云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精神也凝聚了几分。他看向宇文默,发现这小子比一个月前瘦削了不少,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加坚毅,周身流动的太阴水汽也凝实了许多,显然在这绝境中并未放弃修炼,而且……修为似乎已接近筑基中期?
看来,这一个月,他过得并不轻松。独自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原寻找自己,还要拖着自己这个“累赘”艰难求生……
“辛苦你了。”凌云看着宇文默,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
宇文默用力摇头,眼圈又红了:“不辛苦!只要大哥活着就好!是默弟没用,只能这样拖着大哥,走得太慢……离洞府还有很远……”
凌云目光扫过四周。这里依旧是寂灭荒原的外围,但并非他之前熟悉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的煞气相对稀薄,却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以宇文默的速度,拖着昏迷的自己,要想安全返回那处有玄冥幽泉的洞府,希望渺茫。
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量!
他闭上双眼,集中全部心神,尝试沟通那沉寂的寂灭轮回印。印灵微弱,如同沉睡。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空气中那稀薄的荒芜煞气,如同用发丝牵引巨山,一丝丝、一缕缕地注入印中,温养着那些裂痕。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能量的流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硬是扛了下来。
数个时辰后,当夕阳(如果这片铅灰色天幕的变化能称之为夕阳)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一种更深的暗红时,凌云终于勉强凝聚起了一丝微弱得可怜的寂灭内力。这点内力,不足以疗伤,甚至不足以施展任何法术,却让他恢复了对身体的微弱掌控力。
他示意宇文默停下。
“大哥?”宇文默疑惑地看着他。
凌云没有解释,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片相对隐蔽的、由几块巨大焦黑岩石形成的夹角。“去……那里。”
宇文默虽不解,但对凌云的话毫无条件服从,立刻费力地将拖橇拖到岩石夹角下,这里能勉强遮挡风沙和视线。
“守在外面……替我护法……任何人……或物靠近……警示……”凌云断断续续地吩咐道,每说一个字都牵动伤势,额头渗出冷汗。
“是!大哥你放心!”宇文默重重点头,握紧了手中那柄卷刃短刀,神色警惕地退到岩石入口处,如同最忠诚的卫士。
凌云不再多言,再次闭上双眼。这一次,他并非温养寂灭轮回印,而是……运转起了那篇得自血海、凶险异常的《噬煞炼元诀》!
此地煞气稀薄,远不如血海精纯暴戾,正适合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虽然冒险,但这是最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的方法!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丝刚凝聚的寂灭内力作为引子,按照秘法轨迹,在残破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瓷器上刻画最精细的符文,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的下场!
“呃……”剧烈的痛楚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
外面的宇文默听到动静,紧张地回头,看到凌云痛苦的模样,心疼得几乎要冲过来,却又牢记大哥的吩咐,只能死死握住刀柄,指甲掐入掌心,强忍着不动。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夜幕降临,荒原的温度骤降,刺骨的阴风呼啸,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和煞灵的呓语。宇文默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瞪大双眼,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动静。
岩石夹角内,凌云的身体被一层淡淡的、极其不稳定的灰黑色雾气笼罩,气息时强时弱,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凌云周身那紊乱的气息猛地一滞,随即,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带着寂灭意境的波动,缓缓稳定下来。
他成功了!在生死边缘,他强行炼化了一丝荒芜煞气,转化为最本源的寂灭元力,虽然总量微不足道,却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引来了第一股活水!更重要的是,这股新生的元力,似乎比受伤前更加精纯,带着一丝《噬煞炼元诀》特有的毁灭特性!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的漆黑与灰白依旧黯淡,却多了一分内敛的锋芒。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有了一线生机。
“大哥!”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宇文默,第一时间察觉到凌云气息的变化,惊喜地转过头。
凌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微动。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却精纯温和的寂灭元力缓缓渡入宇文默体内。
宇文默浑身一颤,只觉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彻骨的寒意,疲惫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震惊地看着凌云:“大哥,你的伤……”
“无碍。”凌云收回手,语气平淡,“此地不宜久留。我需尽快恢复。你……做得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宇文默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嗯!大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凌云目光扫过渐亮的天色,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沉吟片刻,道:“先寻一处绝对隐秘之地疗伤。我记得……东北方向千里外,有一处上古战场形成的‘煞气裂谷’,地势险要,煞气浓郁,适合隐藏修炼。”
那处裂谷,是他之前神识探查荒原时隐约感知到的,煞气混乱,空间不稳,寻常修士绝不会靠近,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好!我都听大哥的!”宇文默毫无异议。
凌云挣扎着,想要从拖橇上坐起。宇文默连忙上前搀扶。虽然恢复了一丝力量,但凌云的身体依旧虚弱不堪,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他看了一眼那简陋的拖橇,又看了看宇文默瘦弱的肩膀,沉默了一下,道:“这橇,不要了。”
说着,他强提一口气,寂灭元力运转至双腿,虽然步履蹒跚,却终于能勉强独立行走。
宇文默见状,又是心疼又是高兴,连忙将拖橇拆散掩埋,然后紧紧跟在凌云身边,小心地搀扶着他,朝着东北方向,一步步踏入那更加荒凉、更加危险的寂灭荒原深处。
朝阳(如果那算朝阳)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在焦黑的大地上拉得很长。前方,是未知的凶险与漫长的恢复之路。但至少,他们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在这片死亡绝地中,艰难求生。而凌云心中清楚,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玄阴教,血海意志,青铜棺椁……这些敌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恢复实力,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