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骨船逐渐靠近,枉死城的全貌愈发清晰地展现在陈长生眼前。
这座雄踞于九幽第二层“孽镜地狱”核心的巨城,其宏伟与诡异,远超之前的白骨鬼市。城墙并非砖石垒砌,而是由无数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孽镜”构成。这些镜子光滑如水面,却并非映照外物,而是不断流转着无数生灵生前死后的画面,贪嗔痴慢疑,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仿佛将世间万相都收纳其中,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沉沦迷失的诡异力量。这便是“孽镜”之力,能映照生灵罪业,审判魂灵归宿。
城池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由精纯怨气与轮回法则交织而成的暗红色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座城池庇护其中,也隔绝了外界窥探。光罩之上,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锁链虚影,连接向虚无深处,仿佛束缚着什么。
城门高达千丈,由漆黑的冥铁打造,上面雕刻着十八层地狱的种种酷刑图案,栩栩如生,望之令人胆寒。城门口,守卫森严,并非普通鬼兵,而是一队队身着制式冥甲、气息肃杀、眼神冰冷的“孽镜卫”。这些孽镜卫实力最低也是鬼将级别,小队长更是鬼王修为,他们手持特制的、镜面般的武器,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魂灵。
骨船在罗刹女的指挥下,缓缓停靠在城外一处专门用于停泊渡船的巨大平台上。平台上早已等候着许多鬼修,有接引同门的,有招揽生意的,也有像陈长生这样初次前来的。
“前辈,枉死城已到。”罗刹女亲自来到陈长生的舱室外,语气恭敬地说道。经过阴煞风暴带一事,她对陈长生的态度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陈长生走出舱室,对罗刹女微微点头,便骑着老牛,随着鬼流下了骨船。
踏入枉死城,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沉重的怨气与轮回法则扑面而来。城内的建筑风格迥异,既有森然威严的冥府官衙,也有扭曲怪异的鬼族巢穴,更有金碧辉煌却散发着死气的奇异楼阁。街道上魂流如织,各种鬼修、冥族、甚至一些形态奇特的妖族、魔族魂体混杂其中,喧嚣鼎沸,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味、魂体的焦糊味、冥植的异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勾起内心最深欲望与恐惧的孽镜之力。寻常鬼修在此地待久了,心神极易被侵蚀,要么沉沦于自身罪业幻象,要么被城中无处不在的诱惑引向堕落。
陈长生运转《幽冥敛息诀》,同时以混沌道境护持己身,将那无形的孽镜之力和怨气排斥在外。他目光扫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卖的东西也更加高级和诡异。有专门帮人“洗刷”罪业(实为欺骗孽镜)的店铺,有出售各种折磨魂体刑具的作坊,有提供“往生咨询”(同样多为骗局)的摊贩,甚至还有公开进行魂体角斗、供鬼赌斗的庞大场馆。
这里充满了欲望、罪恶与混乱,是九幽之地规则最为赤裸裸的体现之一。
陈长生根据巡狩使令牌的微弱感应,以及那点噬魂冥蟒核心本源带来的指引,朝着城池中心方向行去。寂灭仙宫的据点,以及可能与灵魂碎片相关的“往生池”线索,大概率都在那片区域。
沿途,他看到了许多被孽镜之力映照出罪业、当街遭受刑罚的魂灵,也看到了在一些阴暗角落进行的血腥交易,更有强大的鬼修肆无忌惮地释放威压,欺凌弱小。对于这些,他皆视若无睹。九幽自有其运转规则,他并非救世主,此行目的明确,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他行至一条相对繁华、名为“百业坊”的街道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身着绣有寂灭鸦纹服饰的修士,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鬼修,簇拥着一名面色倨傲、眼神阴鸷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那年轻男子修为不过鬼将初期,但其身旁跟着的两名灰袍老者,气息却深沉如海,赫然都是鬼王级别!从其服饰和那熟悉的寂灭道则气息判断,正是寂灭仙宫之人!
那年轻男子似乎心情不佳,目光扫视着街道两旁,忽然停在了一个售卖冥界奇花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位修为低微、魂体虚幻的老妪鬼修。
“这株‘幽昙魂兰’,本公子要了。”年轻男子指着摊位上唯一一株闪烁着朦胧蓝光、形态优雅的兰花,语气不容置疑。那幽昙魂兰对滋养魂体有奇效,颇为珍贵。
老妪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位公子,此兰……此兰已有主了,是另一位客人预定……”
“嗯?”年轻男子脸色一沉,“在这枉死城,我寂灭仙宫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拿来!”他身后一名随从立刻上前,就要强行夺取。
老妪吓得魂体颤抖,却依旧死死护住那株兰花,哀求道:“公子,不能啊……老身收了定金的,坏了规矩……”
“规矩?在这枉死城,我寂灭仙宫就是规矩!”年轻男子冷笑一声,对那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鬼王随从眼中凶光一闪,抬起手掌,就要将那老妪连同摊位一起拍碎!
周围鬼修皆面露不忍,却无人敢出声阻止。寂灭仙宫势大,谁敢触其霉头?
就在那鬼王随手掌即将落下之际,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强买强卖,还要伤及无辜,寂灭仙宫,好大的威风。”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
那鬼王随从的手掌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骑着青牛、笼罩在幽冥气息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正淡淡地看着这边。
正是陈长生。